苕上访檗斋

风送故人至,花添新雨凉。
山青客吏傲,牍简为蚕忙。
曲部邻乌氏,宗传本郑乡。
如何未黔突,借寇又皇皇。
期月姚江令,辛勤为疲民。
此来暂安隐,依旧是清贫。
束带原非志,承欢且屈身。
白华真皓皓,为爱满陔春。
夙有抄书约,愆期窃自惭。
欲留嗟赵弱,无厌笑虞贪。
一诺定难负,倾筐故所甘。
秪愁挟质意,胁我又何堪。
全祖望介绍和全祖望诗词大全

诗人:全祖望

清浙江鄞县人,字绍衣,号谢山。乾隆元年进士,选庶吉士。借读《永乐大典》,钞难得之书。散馆后以知县用,不就。后曾主蕺山及广东端溪书院讲席。生平钦佩黄宗羲,学问长于史学,对明末忠烈及清初学者事迹,最为留意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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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一十 · 晋纪三十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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著雍阉茂,一年。 安皇帝乙隆安二年(戊戌,公元三九八年) 春,正月,燕范阳王德自鄴帅户四万南徙滑台。魏卫王仪入鄴,收其仓库。追德至河,弗及。 赵王麟上尊号于德,德用兄垂故事,称燕王,改永康三年为元年,以统府行帝制,置百官。以赵王麟为司空、领尚书令,慕容法为中军将军,慕舆拔为尚书左仆射,丁通为右仆射。麟复谋反,德杀之。 庚子,魏王珪自中山南巡至高邑,得王永之子宪,喜曰:“王景略之孙也。”以为本州中正,领选曹事,兼掌门下。至鄴,置行台,以龙骧将军日南公和跋为尚书,与左丞贾彝帅吏兵五千人镇鄴。 珪自鄴还中山,将北归,发卒万人治直道,自望都凿恒岭至代五百馀里。珪恐已既去,山东有变,复置行台于中山,命卫王仪镇之;以抚军大将军略阳公遵为尚书左仆射,镇勃海之合口。右将军尹国督租于冀州,闻珪将北还,谋袭信都;安南将军长孙嵩执国,斩之。 燕启伦还至龙城,言中山已陷;燕主宝命罢兵。辽西王农言于宝曰:“今迁都尚新,未可南征,宜因成师袭库莫奚,取其牛马以充军资,更审虚实,俟明年而议之。”宝从之。己未,北行。庚申,渡浇洛水。会南燕王德遣侍郎李延诣宝,言:“涉珪西上,中国空虚。”延追宝及之,宝大喜,即日引还。 辛酉,魏王珪发中山,徙山东六州吏民杂夷十馀万口以实代。博陵、勃海、章武群盗并起,略阳公遵等讨平之。 广川太守贺赖卢,性豪健,耻居冀州刺史王辅之下,袭辅,杀之,驱勒守兵,掠阳平、顿丘诸郡,南渡河,奔南燕。南燕王德以赖卢为并州刺史,封广宁王。 西秦王乾归遣乞伏益州攻凉支阳、鹯武、允吾三城,克之,虏万馀人而去。 燕主宝还龙城宫,诏诸军就顿,不听罢散,文武将士皆以家属随驾。辽西王农、长乐王盛切谏,以为:“兵疲力弱,魏新得志,未可与敌,宜且养兵观衅。”宝将从之,抚军将军慕舆腾曰:“百姓可与乐成,难与图始。今师众已集,宜独决圣心,乘机进取,不宜广采异同以沮大计。”宝乃曰:“吾计决矣,敢谏者斩!”二月,乙亥,宝出就顿,留盛统后事。己卯,燕军发龙城,慕舆腾为前军,司空农为中军,宝为后军,相去各一顿,连营百里。 壬午,宝至乙连,长上段速骨、宋赤眉等因众心之惮征役,遂作乱。速骨等皆高阳王隆旧队,共逼立隆子高阳王崇为主,杀乐浪威王宙、中牟熙公段谊及宗室诸王。河间王熙素与崇善,崇拥佑之,故独得免。燕主宝将十馀骑奔司空农营,农将出迎,左右抱其腰,止之,曰:“宜小清澄,不可便出。”农引刀将斫之,遂出见宝,又驰信追慕舆腾。癸未,宝、农引兵还趣大营,讨速骨等。农营兵亦厌征役,皆弃仗走,腾营亦溃。宝、农奔还龙城。长乐王盛闻乱,引兵出迎,宝、农仅而得免。 会稽王道子忌王、殷之逼,以谯王尚之及弟休之有才略,引为腹心。尚之说道子曰:“今方镇强盛,宰相权轻,宜密树腹心于外以自籓卫。”道子从之,以甚司马王愉为江州刺史,都督江州及豫州之四郡军事,用为形援,日夜与尚之谋议,以伺四方之隙。 魏王珪如繁畤宫,给新徙民田及牛。珪畋于白登山,见熊将数子,谓冠军将军于栗磾曰:“卿名勇健,能搏此乎?”对曰:“兽贱人贵,若搏而不胜,岂不虚毙一壮士乎!”乃驱致珪前,尽射而获之。珪顾谢之。秀容川酋长尔硃羽健从珪攻晋阳、中山有功,拜散骑常侍,环其所居,割地三百里以封之。柔然数侵魏边,尚书中兵郎李先请击之。珪从之,大破柔然而还。 杨轨以其司马郭纬为西平相,帅上骑二万北赴郭黁。秃发鸟孤遣其弟车骑将军傉檀帅骑一万助轨。轨至姑臧,营于城北。 燕尚书顿丘王兰汗阴与段速骨等通谋,引兵营东城之东。城中留守兵少,长乐王盛徙内近城之民,得丁夫万馀,乘城以御之。速骨等同谋才百馀人,馀皆为所驱胁,莫有斗志。三月,甲午,速骨等将攻城,辽西桓烈王农恐不能守,且为兰汗所诱,夜,潜出赴之,冀以自全。明旦,速骨等攻城,城上拒战甚力,速骨之众死者以百数。速骨乃将农循城,农素有忠节威名,城中之众恃以为强,忽见在城下,无不惊愕丧气,遂皆逃溃。速骨入城,纵兵杀掠,死者狼籍。宝、盛与慕舆腾、馀崇、张真、李旱、赵恩等轻骑南走。速骨幽农于殿内。长上阿交罗,速骨之谋主也,以高阳王崇幼弱,更欲立农。崇亲信鬷让、出力犍等闻之,丁酉,杀罗及农。速骨即为之诛让等。农故吏左卫将军宇文拔亡奔辽西。 庚子,兰汗袭击速骨,并其党尽杀之。废崇,奉太子策,承制大赦,遣使迎宝,及于蓟城。宝欲全还,长乐王盛等皆曰:“汗之忠诈未可知,今单骑赴之,万一汗有异志,悔之无及。不如南就范阳王,合众以取冀州;若其不捷,收南方之众,徐归龙都,亦未晚也。”宝从之。 离石胡帅呼延铁、西河胡帅张崇等不乐徙代,聚众叛魏,魏安远将军庾岳讨平之。 魏王珪召见王仪入辅,以略阳公遵代镇中山。夏,四月,壬戌,以征虏将军穆崇为太尉,安南将军长孙嵩为司徒。 燕主宝从间道过鄴,鄴人请留,宝不许。南至黎阳,伏于河西,遣中黄门令赵思告北地王钟曰:“上以二月得丞相表,即时南征,至乙连,会长上作乱,失据来此。王亟白丞相奉迎!”钟,德之从弟也,首劝德称尊号,闻而恶之,执思付狱,以状白南燕王德。德谓群下曰:“卿等以社稷大计,劝吾摄政;吾亦以嗣帝播越,民神乏主,故权顺群议以系众心。今天方悔祸,嗣帝得还,吾将具法驾奉迎,谢罪行阙,何如?”黄门侍郎张华曰:“今天下大乱,非雄才无以宁济群生。嗣帝暗懦,不能绍隆先统。陛下若蹈匹夫之节,舍天授之业,威权一去,身首不保,况社稷其得血食乎!”慕舆护曰:“嗣帝不达时宜,委弃国都,自取败亡,不堪多难,亦已明矣。昔蒯聩出奔,卫辄不纳,《春秋》是之。以子拒父犹可,况以父拒子乎!今赵思之言,未明虚实,臣请为陛下驰往诇之。”德流涕遣之。 护帅壮士数百人,随思而北,声言迎卫,其实图之。宝既遣思诣钟,于后得樵者,言德已称制,惧而北走。护至,无所见,执思以还。德以思练习典故,欲留而用之。思曰:“犬马犹知恋主,思虽刑臣,乞还就上。”德固留之,思怒曰:“周室东迁,晋、郑是依。殿下亲则叔父,位为上公,不能帅先群后以匡帝室,而幸本根之倾,为赵王伦之事,思虽不能如申包胥之存楚,犹慕龚君宾不偷生莽世也!”德斩之。 宝遣扶风忠公慕舆腾与长乐王盛收兵冀州,盛以腾素暴横,为民所怨,乃杀之。行至巨鹿、长乐,说诸豪杰,皆愿起兵奉宝。宝以兰汗祀燕宗庙,所为似顺,意欲还龙城,不肯留冀州,乃北行。至建安,抵民张曹家。曹素武健,请为宝合众,盛亦劝宝宜且驻留,察汗情状。宝乃遣冗从仆射李旱先往见汗,宝留顿石城。会汗遣左将军苏超奉迎,陈汗忠款。宝以汗燕王垂之舅,盛之妃父也,谓必无它,不待旱返,遂行。盛流涕固谏,宝不听,留盛在后,盛与将军张真下道避匿。 丁亥,宝至索莫汗陉,去龙城四十里,城中皆喜。汗惶怖,欲自出请罪,兄弟共谏止之。汗乃遣弟加难帅五百骑出迎,又遣兄堤闭门止仗,禁人出入。城中皆知其将为变,而无如之何。加难见宝于陉北,拜谒已,从宝俱进。颍阴烈公馀崇密言于宝曰:“观加难形色,祸变甚逼,宜留三思,奈何径前!”宝不从。行数里,加难先执崇,崇大呼骂曰:“汝家幸缘肺腑,蒙国宠荣,覆宗不足以报。今乃敢谋篡逆,此天地所不容,计旦慕即屠灭,但恨我不得手脍汝曹耳!”加难杀之。引宝入龙城外邸,弑之。汗谥宝曰灵帝,杀献哀太子策及王公卿士百馀人,自称大都督、大将军、大单于、昌黎王,元元青龙。以堤为太尉,加难为车骑将军,封河间王熙为辽东公,如杞、宋故事。 长乐王盛闻之,驰欲赴哀;张真止之。盛曰:“我今以穷归汗。汗性愚浅,必念婚姻,不忍杀我。旬月之间,足以展吾情志。”遂往见汗。汗妻乙氏及盛妃皆泣涕请盛于汗,盛妃复顿头于诸兄弟。汗恻然哀之,乃舍盛于宫中,以为侍中、左光禄大夫,亲待如旧。堤、加难屡请杀盛,汗不从。堤骄很荒淫,事汗多无礼,盛因而间之。由是汗兄弟浸相嫌忌。 凉太原公纂将兵击杨轨,郭黁救之,纂败还。 段业使沮渠蒙逊攻西郡,执太守吕纯以归。纯,光之弟子也。于是晋昌太守王德、敦煌太守赵郡孟敏皆以郡降业。业封蒙逊为临池侯,以德为酒泉太守,敏为沙州刺史。 六月,丙子,魏王珪命群臣议国号。皆曰:“周、秦以前,皆自诸候升为天子,因以其国为天下号。汉氏以来,皆无尺土之资。我国家百世相承,开基代北,遂抚有方夏,今宜以代为号。”黄门侍郎崔宏曰:“昔商人不常厥居,故两称殷、商;代虽旧邦,其命惟新,登国之妆,已更曰魏。夫魏者,大名,神州之上国民,宜称魏如故。”珪从之。 杨轨自恃其众,欲与凉王光决战,郭黁每以天道抑止之。凉常山公弘镇张掖,段业使沮渠男成及王德攻之;光使太原公纂将兵迎之。杨轨曰:“吕弘精兵一万,若与光合,则姑臧益强,不可取矣。”乃与秃发利鹿孤共邀击纂,纂与战,大破之;轨奔王乞基。黁性褊急残忍,不为士民所附,闻轨败走,降西秦。西秦王乾归以为建忠将军、散骑常侍。 弘引兵弃张掖东走,段业徙治张掖,将追击弘。沮渠蒙逊谏曰:“归师勿遏,穷寇勿追,兵家之戒也。”业不从,大败而还,赖蒙逊以免。业城西安,以其将臧莫孩为太守。蒙逊曰:“莫孩勇而无谋,知进不知退;此乃为之筑冢,非筑城也!”业不从,莫孩寻为吕纂所破。 燕太原王奇,楷之子,兰汗之外孙也,汗亦不杀,以为征南将军,得入见长乐王盛。盛潜使奇逃出起兵。奇起兵于建安,众至数千,汗遣兰堤讨之。盛谓汗曰:“善驹小儿,未能办此,岂非有假托其名欲为内应者乎!太尉素骄,难信,不宜委以大众。”汗然之,罢堤兵,更遣抚军将军仇尼慕将兵讨奇。 于是龙城自夏不雨至于秋七月,汗日诣燕诸庙及宝神座顿首祷请,委罪于兰加难。堤及加难闻之,怒,且惧诛。乙巳,相与帅所部袭仇尼慕军,败之。汗大惧,遣太子穆将兵讨之。穆谓汗曰:“慕容盛,我之仇雠,必与奇相表里,此乃腹心之疾,不可养也,宜先除之。”汗欲杀盛,先引见,察之。盛妃知之,密以告盛,盛称疾不出,汗亦止不杀。 李旱、卫双、刘忠、张豪、张真,皆盛素所厚也,而穆引以为腹心,旱、双得出入至盛所,潜与盛结谋。丁未,穆击堤、加难等,破之。庚戌,飨将士,汗、穆皆醉,盛夜如厕,因逾垣入于东宫,与旱等共杀穆。时军未解严,皆聚在穆舍,闻盛得出,呼跃争先,攻汗,斩之。汗子鲁公和、陈公扬分屯令支、白狼,盛遣旱、真袭诛之。堤、加难亡匿,捕得,斩之。于是内外帖然,士女相庆。宇文拔帅壮士数百来赴,盛拜拔为大宗正。 辛亥,告于太庙,令曰:“赖五祖之休,文武之力,宗庙社稷幽而复显。不独孤以眇眇之身免不同天之责,凡在臣民皆得明目当世。”因大赦,改元建平。盛谦不敢称尊号,以长乐王摄行统制。诸王皆降称公,以东阳公根为尚书左仆射,卫伦、阳璆、鲁恭、王腾为尚书,悦真为侍中,,阳哲为中书监,张通为中领军,自馀文武各复旧位。改谥宝曰惠闵皇帝,庙号烈宗。初,太原王奇举兵建安,南、北之民翕然从之。兰汗遣其兄子全讨奇,奇击灭之,匹马不返,进屯乙连。盛既诛汗,命奇罢兵。奇用丁零严生、乌桓王龙之谋,遂不受命,甲寅,勒兵三万馀人进至横沟,去龙城十里。盛出击,大破之,执奇而还,斩其党百馀人,赐奇死,桓王之嗣遂绝。群臣固请上尊号,盛弗许。 魏王珪迁都平城,始营宫室,建宗庙,立社稷。宗庙岁五祭,用分、至及腊。 桓玄求为广州。会稽王道子忌玄,不欲使居荆州,因其所欲,以玄为督交、广二州军事、广州刺史;玄受命而不行。豫州刺史庾楷以道子割其四郡使王愉督之,上疏言:“江州内地,而西府北带寇戎,不应使愉分督。”朝廷不许。楷怒,遣其子鸿说王恭曰:“尚之兄弟复秉机权,过于国宝,欲假朝威削弱方镇,惩艾前事,为祸不测。今及其谋议未成,宜早图之。”恭以为然,以告殷仲堪、桓玄。仲堪、玄许之,推恭为盟主,刻期同趣京师。 时内外疑阻,津逻严急,仲堪以斜绢为书,内箭簳中,合镝漆之,因庾楷以送恭。恭发书,绢文角戾,不复能辨仲堪手书,疑楷诈为之,且谓仲堪去年已违期不赴,今必不动,乃先期举兵。司马刘牢之谏曰:“将军,国之元舅;会稽王,天子叔父也。会稽王又当国秉政,向为将军戮其所爱王国宝、王绪,又送王廞书,其深伏将军已多矣。顷所援任,虽未允惬,亦非大失。割庾楷四郡以配王愉,于将军何损!晋阳之甲,岂可数兴乎!”恭不从,上表请讨王愉、司马尚之兄弟。 道子使人说楷曰;“昔我一卿,恩如骨肉,帐中之饮,结带之言,可谓亲矣。卿今弃旧交,结新援,忘王恭畴昔陵侮之耻乎!若欲委体而臣之,使恭得志,必以卿为反覆之人,安肯深相亲信!首身且不可保,况富贵乎!”楷怒曰:“王恭昔赴山陵,相王忧惧无计,我知事急,寻勒兵而至,恭不敢发。去年之事,我亦俟命而动。我事相王,无相负者。相王不能拒恭,反杀国宝及绪,自尔已来,谁敢复为相王尽力者!庾楷实不能以百口助人屠灭。”时楷已应恭檄,正征士马。信返,朝廷忧惧,内外戒严。 会稽世子元显言于道子曰:“前不讨王恭,故有今日难。今若复从其欲,则太宰之祸至矣。道子不知所为,悉以事委元显,日饮醇酒而已。元显聪警,皮涉文义,志气果锐,以安危为己任。附会之者,谓元显神武,有明帝之风。 殷仲堪闻恭举兵,自以去岁后期,乃勒兵趣发。仲堪素不习为将,悉以军事委南郡相杨佺期兄弟,使佺期帅舟师五千为前锋,桓玄次之,仲堪帅兵二万,相继而下。佺期自以其先汉太尉震至父亮,九世皆以才德著名,矜其门地,谓江左莫及。有以比王珣者,佺期犹恚恨。而时流以其晚过江,婚宦失类,佺期及兄广、弟思平、从弟孜敬皆粗犷,每排抑之。佺期常慷慨切齿,欲因事际以逞其志,故亦赞成仲堪之谋。 八月,佺期、玄奄至湓口。王愉无备,惶遽奔临川,玄遣偏军追获之。 燕以河间公熙为侍中、车骑大将军、中领军、司隶校尉,城阳公元为卫将军。元,宝之子也。又以刘忠为左将军,张豪为后将军,并赐姓慕容氏。李旱为中常侍、辅国将军,卫双为前将军,张顺为镇西将军、昌黎尹,张真为右将军;皆封公。 乙亥,燕步兵校尉马勤等谋反,伏诛;事连骠骑将军高阳公崇、崇弟东平公澄,皆赐死。 宁朔将国邓启方、南阳太守闾丘羡将兵二万击南燕,与南燕中军将国法、抚军将军和战于管城,启方等兵败,单骑走免。 魏王珪命有司正封畿,标道里,平权衡,审度量;遣使循行郡国,举奏守宰不法者,亲考察黜陟之。 九月,辛卯,加会稽王道子黄钺,以世子元显为征讨都督,遣卫将军王珣、右将军谢琰将兵讨王恭,谯王尚之将兵讨庾楷。 乙未,燕以东阳公根为尚书令,张通为左仆射,卫伦为右仆射,慕容豪为幽州刺史,镇肥如。 己亥,谯王尚之大破庾楷于牛渚,楷单骑奔桓玄。会稽王道子以尚之为豫州刺史,弟恢之为骠骑司马、丹杨尹,允之为吴国内史,休之为襄城太守,各拥兵马以为己援。乙巳,桓玄大破官军于白石。玄与杨佺期进至横江,尚之退走,恢之所领水军皆没。丙午,道子屯中堂,元显守石头,己酉,王珣守北郊,谢琰屯宣阳门,以备之。 王恭素以才地陵物,既杀王国宝,自谓威无不行,仗刘牢之为爪牙而但以部曲将遇之,牢之负其才,深怀耻恨。元显知之,遣庐江太守高素说牢之,使叛恭,许事成即以恭位号授之;又以道子书遗牢之,为陈祸福。牢子谓其子敬宣曰;“王恭昔受先帝大恩,今为帝舅,不能翼戴王室,数举兵向京师,吾不能审恭之志,事捷之日,必能为天子相王之下乎?吾欲奉国威灵,以顺讨逆,何如?”敬宣曰:“朝廷虽无成、康之美,亦无幽、厉之恶;而恭恃其兵威,暴蔑王室。大人亲非骨肉,义非君臣,虽共事少时,意好不协,今日讨之,于情义何有!” 恭参军何澹之知其谋,以告恭。恭以澹之素与牢之有隙,不信。乃置酒请牢之,于众中拜之为兄,精兵坚甲,悉以配之,使帅帐下督颜延为前锋。牢之至竹里,斩延以降;遣敬宣及其婿东莞太守高雅之还袭恭。恭方出城曜兵,敬宣纵骑横击之,恭兵皆溃。恭将入城,雅之已闭城门。恭单骑奔曲阿,素不习马,髀中生疮。曲阿人殷确,恭故吏也,以船载恭,将奔桓玄,至长塘湖,为人所告,获之,送京师,斩于倪塘。恭临刑,犹理须鬓,神色自若,谓临刑者曰:“我暗于信人,所以至此,原其本心,岂不忠于社稷邪!但令百世之下知有王恭耳。”并其子弟党与皆死。以刘牢之为都督兗、表、冀、幽、并、徐、扬州、晋陵诸军事以代恭。 俄而杨佺期、桓玄至石头,殷仲堪至芜湖。元显自竹里驰还京师,遣丹杨尹王恺等发京邑士民数万人据石头以拒之。佺期、玄等上表理王恭,求诛刘牢之。牢之帅北府之众驰赴京师,军于新亭。佺期、玄见之失色,回军蔡洲。朝廷未知西军虚实,仲堪等拥众数万,充斥郊畿,内外忧逼。 左卫将军桓修,冲之子也,言于道子曰:“西军可说而解也,修知其情矣。殷、桓之下,专恃王恭,恭既破灭,西军沮恐。今若以重利啖玄及佺期,二人必内喜;玄能制仲堪,佺期可使倒戈,取仲堪矣。”道子纳之,以玄为江州刺史。召郗恢为尚书,以佺期代恢为都督梁、雍、秦三州诸军事、雍州刺史。以修为荆州刺史,权领左卫文武之镇,又令刘牢之以千人送之。黜仲堪为广州刺史,遣仲堪叔父太常茂宣诏,敕仲堪回军。 张骧子超收合三千馀家据南皮,自号乌桓王,抄掠诸郡。魏王珪命庾岳讨之。 杨轨屯廉川,收集夷、夏,众至万馀。王乞基谓轨曰:“秃发氏才高而兵盛,且乞基之主也,不如归之。”轨乃遣使降于西平王乌孤。轨寻为羌酋梁饥所败,西奔亻零海,袭乙弗鲜卑而据其地。乌孤谓群臣曰:“杨轨、乞基归诚于我,卿等不速救,使为羌人所覆,孤甚愧之。”平西将军浑屯曰:“梁饥无经远大略,可一战擒也。” 饥进攻西平,西平人田玄明执太守郭幸而代之,以拒饥,遣子为质于乌孤。乌孤欲救之,群臣惮饥兵强,多以为疑。左司马赵振曰:“杨轨新败,吕氏方强,洪池以北,未可冀也。岭南五郡,庶几可取。大王若无开拓之志,振不敢言;若欲经营四方,此机不可失也。使羌得西平,华、夷震动,非我之利也。”乌孤喜曰:“吾亦欲乘时立功,安能坐守穷谷乎!”乃谓群臣曰:“梁饥若得西平,保据山河,不可复制。饥虽骁猛,军令不整,易破也。”遂进击饥,大破之。饥退屯龙支堡。乌孤进攻,拔之,饥单骑奔浇河,俘斩数万,以田玄明为四平内史。乐都太守田瑶、湟河太守张裯、浇河太守王稚皆以郡降,岭南羌、胡数万落皆附于乌孤。 西秦王乾是遣秦州牧益州、武卫将军慕兀、冠军将军翟瑁帅骑二万伐吐谷浑。 冬,十月,癸酉,燕群臣复上尊号,丙子,长乐王盛始即皇帝位,大赦,尊皇后段氏曰皇太后,太妃丁氏曰献庄皇后。初,兰汗之当国也,盛从燕主宝出亡,兰妃奉事丁后愈谨。及汗诛,盛以妃当从坐,欲杀之;丁后以妃有保全之功,固争之,得免,然终不为后。 大赦。 殷仲堪得诏书,大怒,趣桓玄、杨佺期进军。玄等喜于朝命,欲受之,犹豫未决。仲堪闻之,遽自芜湖南归,遣使告谕蔡洲军士曰:“汝辈不各自散归,吾至江陵,尽诛汝馀口。佺期部将刘系帅二千人先归。玄等大惧,狼狈西还,追仲堪至寻阳,及之。仲堪既失职,倚玄等为援,玄等亦资仲堪兵,虽内相疑阻,势不得不合。乃以子弟交质,壬午,盟于寻阳,俱不受朝命,连名上疏申理王恭,求诛刘牢之及谯王尚之,并诉仲堪无罪,独被降黜。朝廷深惮之,内外骚然。乃复罢桓修,以荆州还仲堪,优诏慰谕,以求和解,仲堪等乃受诏。御史中丞江绩劾奏桓修专为身计,疑误朝廷,诏免修官。 初,桓玄在荆州,所为豪纵。仲堪亲党皆劝仲堪杀之,仲堪不听。及在寻阳,资其声地,推玄为盟主,玄愈自矜倨。杨佺期为人骄悍,玄每以寒士裁之。佺期甚恨,密说仲堪以玄终为患,请于坛所袭之。仲堪忌佺期兄弟勇健,恐既杀玄,不可复制,苦禁之。于是各还所镇。玄亦知佺期之谋,阴有取佺期之志,乃屯于夏口,引始安太守济阴卞范之为长史以为谋主。是时,诏书独不赦庾楷,玄以楷为武昌太守。 初,郗恢为朝廷拒西军,玄未得江州,欲夺恢雍州,以恢为广州。恢闻之,惧,询于众,众皆曰:“杨佺期来者,谁不戮力;若桓玄来,恐难与为敌。”既而闻佺期代己,乃与闾丘羡谋阻兵拒之。佺期闻之,声言玄来入沔,以佺期为前驱。恢众信之,望风皆溃,恢请降。佺期入府,斩闾丘羡,放恢还都,至杨口,殷仲堪阴使人杀之,及其四子,托言群蛮所杀。 西秦乞伏益州与吐谷浑王视罴战于度周川,视罴大败,走保白兰山,遣子宕岂为质于西秦以请和,西秦王乾归以宗女妻之。 凉建武将军李鸾以兴城降于秃发乌孤。 十一月,以琅邪王德文为卫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征虏将军元显为中领军,领军将军王雅为尚书左仆射。 辛亥,魏王珪命尚书吏部郎邓渊立官制,协音律,仪曹郎清河董谧制礼仪,三公郎王德定律令,太史令晁崇考天象,吏部尚书崔宏总而裁之,以为永式。渊,羌之孙也。 杨轨、王气基帅户数千自归于西平王乌孤。 十二月,己丑,魏王基珪即皇帝位,大赦,改元天兴。命朝野皆束发加帽;追尊远祖毛以下二十七人皆为皇帝;谥六世祖力微曰神元皇帝,庙号始祖;祖什翼犍曰昭成皇帝;庙号高祖;父寔曰献神明皇帝。魏之旧俗,孟夏祀天及东庙,季夏帅众却霜于阴山,孟秋祀天于西郊。至是,始依仿古制,定郊庙朝飨礼乐,然惟孟夏祀天亲行,其馀多有司摄事。又用崔宏议,自谓黄帝之后,以土德王。徙六州二十二郡守宰、豪杰二千家于代都,东至代郡,西及善无,南极阴馆,北尽参合,皆为畿内,其外四方、四维置八部师以监之。 己亥,燕幽州刺史慕容豪、尚书左仆射张通、昌黎尹张顺坐谋反诛。 初,琅邪人孙泰学妖术于钱唐杜子恭,士民多奉之。王珣恶之,流泰于广州。王雅荐泰于孝武帝,云知养性之方,召还,累官至新安太守。泰知晋祚将终,因王恭之乱,以讨恭为名,收合兵众,聚货巨亿,三吴之人多从之。识者皆忧其为乱,以中领军元显与之善,无敢言者。会稽内史谢輶发其谋,己酉,会稽王道子使元显诱而斩之,并其六子。兄子恩逃入海,愚民犹以为泰蝉蜕不死,就海中资给恩。恩乃聚合亡命,得百馀人,以谋复仇。 西平王秃发乌孤更称武威王。 是岁,杨盛遣使附魏,魏以盛为仇池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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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一十三 · 晋纪三十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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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昭阳单阏,尽阏逢执徐,凡二年。 安皇帝戊元兴二年(癸卯,公元四零三年) 春,正月,卢循使司马徐道覆寇东阳;二月,辛丑,建武将军刘裕击破之。道覆,循之姊夫也。 乙卯,以太尉玄为大将军。 丁巳,玄杀冀州刺史孙无终。 玄上表请帅诸军扫平关、洛,既而讽朝廷下诏不许,乃云:“奉诏故止。”玄初欲饬装,先命作轻舸,载服玩、书画。或问其故,玄曰:“兵凶战危,脱有意外,当使轻而易运。”众皆笑之。 夏,四月,癸巳朔,日有食之。 南燕主备德故吏赵融自长安来,始得母兄凶问,备德号恸吐血,因而寝疾。 司隶校尉慕容达谋反,遣牙门皇璆帅众攻端门,殿中帅侯赤眉开门应之;中黄门孙进扶备德逾城匿于进舍。段宏等闻宫中有变,勒兵屯四门。备德入宫,诛赤眉等。达出奔魏。 备德优迁徙之民,使之长复不役;民缘此迭相廕冒,或百室合户,或千丁共籍,以避课役。尚书韩讠卓请加隐核,备德从之,使讠卓巡行郡县,得廕户五万八千。 泰山贼王始聚众数万,自称太平皇帝,署置公卿;南燕桂林王镇讨禽之。临刑,或问其父及兄弟安在,始曰:“太上皇蒙尘于外,征东、征西为乱兵所害。”其妻怒之曰:“君正坐此口,奈何尚尔!”始曰:“皇后不知,自古岂有不亡之国!朕则崩矣,终不改号!” 五月,燕王熙作龙腾苑,方十馀里,役徒二万人。筑景云山于苑内,基广五百步,峰高十七丈。 秋,七月,戊子,魏主珪北巡,作离宫于豺山。 平原太守和跋奢豪喜名,珪恶而杀之,使其弟毘等就与诀。跋曰:“A212北土瘠,可迁水南,勉为主计。”且使之背己,曰:“汝何忍视吾之死也!”毘等谕其意,诈称使者,逃入秦。珪怒,灭其家。中垒将军邓渊从弟尚书晖与跋善,或谮诸珪曰:“毘之出亡,晖实送之。”珪疑渊知其谋,赐渊死。 南凉王傉檀及沮渠蒙逊互出兵攻吕隆,隆患之。秦之谋臣言于秦王兴曰:“隆藉先世之资,专制河外,今虽饥窘,尚能自支,若将来丰赡,终不为吾有。凉州险绝,土田饶沃,不如因其危而取之。”兴乃遣使征吕超入侍。隆念姑臧终无以自存,乃因超请迎于秦。兴遣尚书左仆射齐难、镇西将军姚诘、左王乞伏乾归、镇远将军赵曜帅步骑四万迎隆于河西,南凉王傉檀摄昌松、魏安二戍以避之。八月,齐难等至姑臧,隆素车白马迎于道旁。隆劝难击沮渠蒙逊,蒙逊使臧莫孩拒之,败其前军。难乃与蒙逊结盟,蒙逊遣弟挐入贡于秦。难以司马王尚行凉州刺史,配兵三千镇姑臧,以将军阎松为仓松太守,郭将为番禾太守,分戍二城,徙隆宗族、僚属及民万户于长安,兴以隆为散骑常侍,超为安定太守,自馀文武随才擢叙。 初,郭黁常言“代吕者王”,故其起兵,先推王详,后推王乞基;及隆东迁,王尚卒代之。黁从乞伏乾归降秦,以为灭秦者晋也,遂来奔,秦人追得,杀之。 沮渠蒙逊伯父中田护军亲信、临松太守孔笃,皆骄恣为民患,蒙逊曰:“乱吾法者,二伯父也。”皆逼之使自杀。 秦遣使者梁构至张掖,蒙逊问曰:“秃发傉檀为公而身为侯,何也?”构曰:“傉檀凶狡,款诚未著,故朝廷以重爵虚名羁縻之。将军忠贯白日,当入赞帝室,岂可以不信相待也!圣朝爵必称功,如尹纬、姚晃,佐命之臣,齐难、徐洛,一时猛将,爵皆不过侯伯,将军何以先之乎!昔窦融殷勤固让,不欲居旧臣之右,不意将军忽有此问!”蒙逊曰:“朝廷何不即封张掖而更远封西海邪?”构曰:“张掖,将军已自有之,所以远授西海者,欲广大将军之国耳。”蒙逊悦,乃受命。 荆州刺史桓伟卒,大将军玄以桓修代之。从事中郎曹靖之说玄曰:“谦、修兄弟专据内外,权势太重。”玄乃以南郡相桓石康为荆州刺史。石康,豁之子也。 刘裕破卢循于永嘉,追至晋安,屡破之,循浮海南走。 何无忌潜诣裕,劝裕于山阴起兵讨桓玄。裕谋于土豪孔靖,靖曰:“山阴去都道远,举事难成;且玄未篡位,不如待其已篡,于京口图之。”裕从之,靖,愉之孙也。 九月,魏主珪如南平城,规度A212南,将建新都。 侍中殷仲文、散骑常侍卞范之劝大将军玄早受禅,阴撰九锡文及册命。以桓谦为侍中、开府、录尚书事,王谧为中书监、领司徒,桓胤为中书令,加桓修抚军大将军。胤,冲之孙也。丙子,册命玄为相国,总百揆,封十郡,为楚王,加九锡,楚国置丞相以下官。 桓谦私问彭城内史刘裕曰:“楚王勋德隆重,朝廷之情,咸谓宜有揖让,卿以为何如?”裕曰:“楚王,宣武之子,勋德盖世。晋室微弱,民望久移,乘运禅代,有何不可?”谦喜曰:“卿谓之可即可耳。” 新野人庾仄,殷仲堪之党也,闻桓伟死,石康未至,乃起兵袭雍州刺史冯该于襄阳,走之。仄有众七千,设坛,祭七庙,云欲讨桓玄,江陵震动。石康至州,发兵攻襄阳,仄败,奔秦。 高雅之表南燕主备德请伐桓玄曰:“纵未能廓清吴、会,亦可收江北之地。”中书侍郎韩范亦上疏曰:“今晋室衰乱,江、淮南北,户口无几,戎马单弱。重以桓玄悖逆,上下离心;以陛下神武,发步骑一万临之,彼必土崩瓦解,兵不留行矣。得而有之,秦、魏不足敌也。拓地定功,正在今日。失时不取,彼之豪杰诛灭桓玄,更修德政,岂惟建康不可得,江北亦无望矣。”备德曰:“朕以旧邦覆没,欲先定中原,乃平荡荆、扬,故未南征耳。其驻公卿议之。”因讲武城西,步卒三十七万人,骑五万三千匹,车万七千乘。公卿皆以为玄新得志,未可图,乃止。 冬,十月,楚王玄上表请归籓,使帝作手诏固留之。又诈言钱塘临平湖开,江州甘露降,使百僚集贺,用为己受命之符。又以前世皆有隐士,耻于己时独无,求得西朝隐士安定皇甫谧六世孙希之,给其资用,使隐居山林;征为著作郎,使希之固辞不就,然后下诏旌礼,号曰高士。时人谓之“充隐。”又欲废钱用谷、帛及复肉刑,制作纷纭,志无一定,变更回复,卒无所施行。性复贪鄙,人士有法书、好画及佳园宅,必假蒲博而取之;尤爱珠玉,未尝离手。 乙卯,魏主珪立其子嗣为齐王,加位相国;绍为清河王,加征南大将军;熙为阳平王;曜为河南王。 丁巳,魏将军伊谓帅骑二万袭高车馀种袁纥、乌频;十一月,庚午,大破之。 诏楚王玄行天子礼乐,妃为王后,世子为太子。丁丑,卞范之为禅诏,使临川王宝逼帝书之。宝,晞之曾孙也。庚辰,帝临轩,遣兼太保、领司徒王谧奉玺绶,禅位于楚。壬午,帝出居永安宫。癸未,迁太庆神主于琅邪国,穆章何皇后及琅邪王德文皆徙居司徒府。百官诣姑孰劝进。十二月,庚寅朔,玄筑坛于九井山北,壬辰,即皇帝位。册文多非溥晋室,或谏之,玄曰:“揖让之文,正可陈之于下民耳,岂可欺上帝乎!”大赦,改元永始。以南康之平固县封帝为平固王,降何后为零陵县君,琅邪王德文为石阳县公,武陵王遵为彭泽县候。追尊文温为宣武皇帝,庙号太祖,南康公主为宣皇后,封子升为豫章王。以会稽内史王愉为尚书仆射,愉子相国左长史绥为中书令。绥,桓氏之甥也。戊戌,玄入建康宫,登御坐,而床忽陷,群下失色。殷仲文曰:“将由圣德深厚,地不能载。”玄大悦。梁王珍之男臣孔朴奉珍之奔寿阳。珍之,晞之曾孙也。 戊申,燕王熙尊燕主垂之贵嫔段氏为皇太后。段氏,熙之慈母也。己酉,立苻贵嫔为皇后,大赦。 辛亥,桓玄迁帝于寻阳。 燕以卫尉悦真为青州刺史,镇新城;光大夫卫驹为并州刺史,镇凡城。 癸丑,纳桓温神主于太庙。桓玄临听讼观阅囚徒,罪无轻重,多得原放;有干舆乞者,时或恤之。其好行小惠如此。 是岁,魏主珪始命有司制冠服,以品秩为差。然法度草创,多不稽古。 安皇帝戊元兴三年(甲辰,公元四零四年) 春,正月,桓玄立其妻刘氏为皇后。刘氏,乔之曾孙也。玄以其祖彝以上名位不显,不复追尊立庙。散骑常侍徐广曰:“敬其父则子悦,请依故事立七庙。”玄曰:“礼,太祖东向,左昭右穆。晋立七庙,宣帝不得正东向之位,何足法也!”秘书监卞承之谓广曰:“若宗庙之祭果不及祖,有以知楚德之不长矣。”广,邈之弟也。 玄自即位,心常不自安。二月,己丑朔,夜,涛水入石头,流杀人甚多,欢哗震天。玄闻之,惧,曰:“奴辈作矣!” 玄性苛细,好自矜伐。主者奏事,或一字不体,或片辞之谬,必加纠擿,以示聪明。尚书答诏误书“春蒐为“春菟”,自左丞王纳之以下,凡所关署,皆被降黜。或手注直官,或自用令史,诏令纷纭,有司奉答不暇,而纪纲不治,奏案停积,不能知也。又性好游畋,或一日数出。迁居东宫,更缮宫室,土木并兴,督迫严促,朝野骚然,思乱者众。 玄遣使加益州刺史毛璩散骑常侍、左将军。璩执留玄使,不受其命。璩,宝之孙也。玄以桓希为梁州刺史,分命诸将戍三巴以备之。璩传檄远近,列玄罪状,遣巴东太守柳约之、建平太守罗述、征虏司马甄季之击破希等,仍帅众进屯白帝。 刘裕从徐、兗二州刺史,安成王桓修入朝。玄谓王谧曰:“裕风骨不常,盖人杰也。”每游集,必引接殷勤,赠赐甚厚。玄后刘氏,有智鉴,谓玄曰:“刘裕龙行虎步,视瞻不凡,恐终不为人下,不如早除之。”玄曰:“我方平荡中原,非裕莫可用者;俟关、河平定,然后别议之耳。” 玄以桓弘为青州刺史,镇广陵;刁逵为豫州刺史,镇历阳。弘,修之弟;逵,彝之子也。 刘裕与何无忌同舟还京口,密谋兴复晋室。刘迈弟毅家于京口,亦与无忌谋讨玄。无忌曰:“桓氏强盛,其可图乎?”毅曰:“天下自有强弱,苟为失道,虽强易弱,正患事主难得耳。”无忌曰:“天下草泽之中非无英雄也。”毅曰:“所见唯有刘下邳。”无忌笑而不答,还以告裕,遂与毅定谋。 初,太原王元德及弟仲德为苻氏起兵攻燕主垂,不克,来奔,朝廷以元德为弘农太守。仲德见桓玄称帝,谓人曰:“自古革命诚非一族,然今之起者恐不足以成大事。” 平昌孟昶为青州主簿,桓弘使昶至建康,玄见而悦之,谓刘迈曰:“素士中得一尚书郎,卿与其州里,宁相识否?”迈素与昶不善,对曰:“臣在京口,不闻昶有异能,唯闻父子纷纷更相赠诗耳。”玄笑而止,。昶闻而恨之,既还京口,裕谓昶曰:“草间当有英雄起,卿颇闻乎?”昶曰:“今日英雄有谁,正当是卿耳!” 于是裕、毅、无忌、元德、仲德、昶及裕弟道规、任城魏咏之、高平檀凭之、琅邪诸葛长民、河内太守随西辛扈兴、振威将军东莞童厚之,相与合谋起兵。道规为桓弘中兵参军,裕使毅就道规及昶于江北,共杀弘,据广陵;长民为刁逵参军,使长民杀逵,据历阳;元德、扈兴、厚之在建康,使之聚众攻玄为内应;刻期齐发。 孟昶妻周氏富于财,昶谓之曰:“刘迈毁我于桓公,使我一生沧陷,我决当作贼。卿幸早离绝,脱得富贵,相迎不晚也。”周我曰:“君父母在堂,欲建非常之谋,岂妇人所能谏!事之不成,当于奚官中奉养大家,义无归志也。”昶怅然久之而起。周氏追昶坐,曰:“观君举措,非谋及妇人者,不过欲得财物耳。”因指怀中儿示之曰:“此儿可卖,亦当不惜。”遂倾赀以给之。昶弟顗妻,周氏之从妹也,周氏绐之曰:“昨夜梦殊不祥,门内绛色物宜悉取以为厌胜。”妹信而与之,遂尽缝以为军士袍。 何无忌夜于屏风里草檄文,其母,刘牢之姊也,登榆密窥之,泣曰:“吾不及东海吕母明矣。汝能如此,吾复何恨!”问所与同谋者,曰:“刘裕。”母尤喜,因为言玄必败,举事必成之理以劝之。 乙卯,裕托以游猎,与无忌收合徒众,得百馀人。丙辰,诘旦,京口城开,无忌著传诏服,称敕使,居前,徒众随之齐入,即斩桓修以徇。修司马刁弘帅文武佐吏来赴,裕登城谓之曰:“郭江州已奉乘舆返正于寻阳,我等并被密诏,诛除逆党,今日贼玄之首已当枭枭于大航矣。诸君非大晋之臣乎?今来欲何为?”弘等信之,收众而退。 裕问无忌曰:“今急须一府主簿,何由得之?”无忌曰:“无过刘道民。”道民者,东莞刘穆之也。裕曰:“吾亦识之。”即驰信召焉。时穆之闻京口欢噪声,晨起,出陌头,属与信会。穆之直视不言者久之,既而返室,坏布裳为袴,往见裕。裕曰:“始举大义,方造艰难,须一军吏甚急,卿谓谁堪其选?”穆之曰:“贵府始建,军吏实须其才,仓猝之际,略当无见逾者。”裕笑曰:“卿能自屈,吾事济矣。”即于坐署主簿。 孟昶劝桓弘其日出猎,天未明,开门出猎人;昶与刘毅、刘道规帅壮士数十人直入,弘方啖粥,即斩之。因收众济江。裕使毅诛刁弘。 先是,裕遣同谋周安穆入建康报刘迈,迈虽酬许,意甚惶惧。安穆虑事泄,乃驰归。玄以为迈为竟陵太守,迈欲亟之郡。是夜,玄与迈书曰:“北府人情云何?卿近见刘裕何所道?”迈谓玄已知其谋,晨起,白之。玄大惊,封迈为重安侯。既而嫌迈不执安穆,使得逃去,乃杀之,悉诛元德、扈兴、厚之等。 众推刘裕为盟,总督徐州事,以孟昶为长史,守京口,檀凭之为司马。彭城人应募者,裕悉使郡主簿刘钟统之。丁巳,裕帅二州之众千七百人,军于竹里,移檄远近,声言益州刺史毛璩已定荆楚,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返正于寻阳,镇北参军王元德等并帅部曲保据石头,扬武将军诸葛长尼已据历阳。 玄移还上宫,召侍官皆入止省中;加扬州刺史新安王桓谦征讨都督,以殷仲文代桓修为徐、兗二州刺史。谦等请亟遣兵击裕,玄曰:“彼兵锐甚,计出万死,若有蹉跌,则彼气成而吾事去矣;不如屯大众于覆舟山以待之。彼空行二百里,无所得,锐气已挫,忽见大军,必惊愕;我按兵坚阵,勿与交锋,彼求战不得,自然散走,此策之上也。”谦等固请击之,乃遣顿丘太守吴甫之、右卫将军皇甫敷相继北上。玄忧惧特甚。或曰:“裕等乌合微弱,势必无成,陛下何虑之深!”玄曰:“刘裕足为一世之雄,刘毅家无担石之储,樗蒲一掷百万,何无忌酷似其舅;共举大事,何谓无成!” 南凉王傉檀畏秦之强,乃去年号,罢尚书丞郎官,遣参军关尚使于秦。秦王兴曰:“车骑献款称籓,而擅兴兵造大城,岂为臣之道乎?”尚曰:“王公设险以守其国,先王之制也。车骑僻在遐籓,密迩勍寇,盖为国家重门之防,不图陛下忽以为嫌。”兴善之。傉檀求领凉州,兴不许。 初,袁真杀硃宪,宪弟绰逃奔桓温。温克寿阳,绰辄发真棺,戮其尸。温怒,将杀之,桓冲请而免之。绰事冲如父,冲薨,绰呕血而卒。刘裕克京口,以绰子龄石为建武参军。三月,戊午朔,裕军与吴甫之遇于江乘。将战,龄石言于裕曰:“龄石世受桓氏厚恩,不欲以兵刃相向,乞在军后。”裕义而许之。甫之,玄骁将也,其兵甚锐。裕手执长刀,大呼以冲之,众皆披靡,即斩甫之,进至罗落桥。皇甫敷帅数千人逆战,宁远将军檀赁之败死。裕进战弥厉,敷围之数重,裕倚大树挺战。敷曰:“汝欲作何死!”拔戟将刺之,裕瞋目叱之,敷辟易。裕党俄至,射敷中额而踣,裕援刀直进。敷曰:“君有天命,以子孙为托。”裕斩之,厚抚其孤。裕以檀凭之所领兵配参军檀祗。祗,凭之之从子也。 玄闻二将死,大惧,召诸道术人推算及为厌胜。问群臣曰:“朕其败乎?”吏部郎曹靖之对曰:“民怨神怒,臣实惧焉。”玄曰:“民或可怨,神何为怒?”对曰:“晋氏宗庙,飘泊江滨,大楚之祭,上不及祖,此其所以怒也。”玄曰:“卿何不谏?”对曰:“辇上君子皆以为尧、舜之世,臣何敢言!”玄默然。使桓谦及游击将军何澹之屯东陵,侍中、后将军卞范之屯覆舟山西,众合二万。 己未,裕军食毕,悉弃其馀粮,进至覆舟山东,使羸弱登山,张旗帜为疑兵,数道并前,布满山谷。玄侦候者还,云“裕军四塞,不知多少。”玄益忧恐,遣武卫将军庾赜之帅精卒副援诸军。谦等士卒多北府人,素畏伏裕,莫有斗志。裕与刘毅等分为数队,进突谦陈;裕以身先之,将士皆殊死战,无不一当百,呼声动天地。时东北风急,因纵火焚之,烟炎慓天,鼓噪之音震动京邑,谦等诸军大溃。 玄时虽遣军拒裕,而走意已决,潜使领军将军殷仲文具舟于石头;闻谦等败,帅亲信数千人,声言赴战,遂将其子升,兄子浚出南掖门。遇前相国参军胡籓,执马鞚谏曰:“今羽林射手犹有八百,皆是义战,西人受累世之恩,不驱令一战,一旦舍此,欲安之乎!”玄不对,但举策指天,因鞭马而走,西趋石头,与仲文等浮江南走。经日不食,左右进粗饭,玄咽不能下,升抱其胸而抚之,玄悲不自胜。 裕入建康,王仲德抱元德子方回出候裕,裕于马上抱方回与仲德对哭。追赠元德给事中,以仲德为中军参军。裕止桓谦故营,遣刘钟据东府。庚申,裕屯石头城,立留台百官,焚桓温神主于宣阳门外,造晋新主,纳于太庙。遣诸将追玄,尚书王嘏帅百官奉迎乘舆,诛玄宗族在建康者。裕使臧熹入宫,收图书、器物,封闭府库;有金饰乐器,裕问熹:“卿得无欲此乎?”熹正色曰:“皇上幽逼,播越非所,将军首建大义,劬劳王家,虽复不肖,实无情于乐。”裕笑曰:“聊以戏卿耳。”熹,焘之弟也。 壬戌,玄司徒王谧与众议推裕领扬州,裕固辞,乃以谧为侍中、领司徒、扬州刺史、录尚书事,谧推裕为使持节、都督扬、徐、兗、豫、青、冀、幽、并八州诸军事、徐州刺史,刘毅为青州刺史,何无忌为琅邪内史,孟昶为丹阳尹,刘道规为义昌太守。 裕始至建康,诸大处分皆委于刘穆之,仓猝立定,无不允惬。裕遂托以腹心,动止咨焉;穆之亦竭节尽诚,无所遣隐。时晋政宽驰,纲纪不立,豪族陵纵,小民穷蹙,重以司马元显政令违舛。桓玄虽欲厘整,而科条繁密,众莫之从。穆之斟酌时宜,随方矫正;裕以身范物,先以威禁;内外百官皆肃然奉职,不盈旬日,风俗顿改。 初,诸葛长民至豫州,失期,不得发。刁逵执长民,槛车送桓玄。至当利而玄败,送人共破槛出长民,还趣历阳。逵弃城走,为其下所执,斩于石头,子侄无少长皆死,唯赦其季弟给事中骋。逵故吏匿其弟子雍送洛阳,秦王兴以为太子中庶子。裕以魏咏之为豫州刺史,镇历阳,诸葛长民为宣城内史。 初,裕名微位薄,轻狡无行,盛流皆不与相知,惟王谧独奇贵之,谓裕曰:“卿当为一代英雄。”裕尝与刁逵樗蒲,不时输直,逵缚之马枊。谧见之,责逵而释之,代之还直。由是裕深憾逵而德谧。 萧方等曰:夫蛟龙潜伏,鱼虾亵之。是以汉高赦雍齿,魏武免梁鹄,安可以布衣之嫌而成万乘之隙也!今王谧为公,刁逵亡族,醻恩报怨,何其狭哉! 尚书左仆射王愉及子荆州刺史绥谋袭裕,事泄,族诛,绥弟子慧龙为僧彬所匿,得免。 魏以中土萧条,诏县户不满百者罢之。 丁卯,刘裕迁镇东府。 桓玄至寻阳,郭昶之给其器用、兵力。辛未,玄逼帝西上,刘毅帅何无忌、刘道规等诸军追之。玄留龙骧将军何澹之、前将军郭铨与郭昶之守湓口。玄于道自作《起居注》,叙讨刘裕事,自谓经略举无遗策,诸军违节度,以致奔败。专覃思著述,不暇与群下议时事。《起居注》既成,宣示远近。 丙戌,刘裕称受帝密诏,以武陵王遵承制总百官行事,加侍中、大将军,因大赦,惟桓玄一族不宥。 刘敬宣、高雅之结青州大姓及鲜卑豪帅,谋杀南燕主备德,推司马休之为主。备德以刘轨为司空,甚宠信之。雅之欲邀轨同谋,敬宣曰:“刘公衰老,有安齐之志,不可告也。”雅之卒告之,轨不从。谋颇泄,敬宣等南走,南燕人收轨,杀之,追及雅之,又杀之。敬宣、休之至淮、泗间,闻桓玄败,遂来归,刘裕以敬宣为晋陵太守。 南燕主备德闻桓玄败,命北地王钟等将兵欲取江南,会备德有疾而止。 夏,四月,己丑,武陵王遵入居东宫,内外毕敬;迁除百官称制书,教称令书。以司马休之监荆、益、梁、宁、秦、雍六州诸军事、领荆州刺史。 庚寅,桓玄挟帝至江陵,桓石康纳之。玄更署置百官,以卞范之为尚书仆射。自以奔败之后,恐威令不行,乃更增峻刑罚,众益离怨。殷仲文谏,玄怒曰:“今以诸将失律,天文不利,故还都旧楚;而群小纷纷,妄兴异议!方当纠之以猛,未可施之以宽也。”荆、江诸郡闻玄播越,有上表奔问起居者,玄皆不受,更令所在贺迁新都。 初,王谧为玄佐命元臣,玄之受禅,谧手解帝玺绶;乃玄败,众谓谧宜诛,刘裕特保全之。刘毅尝因朝会,问谧玺绶所在。谧内不自安,逃奔曲阿。裕笺白武陵王,迎还复位。 桓玄兄子歆引氐帅杨秋寇历阳,魏咏之帅诸葛长民、刘敬宣、刘钟共击破之,斩杨秋于练固。 玄使武卫将军庾稚祖、江夏太守桓道恭帅数千人就何澹之等共守湓口。何无忌、刘道规至桑落洲,庚戌,澹之等引舟师逆战。澹之常所乘舫羽仪旗帜甚盛,无忌曰:“贼帅必不居此,欲诈我耳,宜亟攻之。”众曰:“澹之不在其中,得之无益。”无忌曰:“今众寡不敌,战无全胜,澹之既不居此舫,战士必弱,我以劲兵攻之,必得之;得之,则彼势沮而我气倍,因而薄之,破贼必矣。”道规曰:“善!”遂往攻而得之,因传呼曰:“已得何澹之矣”。澹之军中惊扰。无忌之众亦以为然,乘胜进攻澹之等,大破之。无忌等克湓口,进据寻阳,遣使奉送宗庙主祏还京师。。加刘裕都督江州诸军事。 桑落之战,胡籓所乘舰为官军所烧,籓全铠入水,潜行三十许步,乃得登岸。时江陵路已绝,乃还豫章。刘裕素闻籓为人忠直,引参领军军事。 桓玄收集荆州兵,曾未三旬,有众二万,楼船、器械甚盛。甲寅,玄复帅诸军挟帝东下,以苻宏领梁州刺史,为前锋;又使散骑常侍徐放先行,说刘裕等曰:“若能旋军散甲,当与之更始,各授位任,令不失分。” 刘裕以诸葛长民都督淮北诸军事,镇山阳;以刘敬宣为江州刺史。 柔然可汗社仑从弟悦代大那谋杀社仑,不克,奔魏。 燕王熙于友腾苑起逍遥宫,连房数百,凿曲光海,盛夏,士卒不得休息,曷死者大半。 西凉世子谭卒。 刘毅、何无忌、刘道规、下邳太守平昌孟怀玉帅众自寻阳西上,五月,癸酉,与桓玄遇于峥嵘洲。毅等兵不满万人,而玄战士数万,众惮之,欲退还寻阳。道规曰:“不可!彼众我寡,强弱异势,今若畏懦不进,必为所乘,虽至寻阳,岂能自固!玄虽窃名雄豪,内实恇怯;加之已经奔败,众无固心。决机两阵,将雄者克,不在众也。”因麾众先进。毅等从之。玄常漾舸于舫侧以备败走,由是众莫有斗心。毅等乘风纵火,尽锐争先,玄众大溃,烧辎重夜遁。郭铨诣毅降。玄故将刘统、冯稚等聚党四百人袭破寻阳城。毅遣建威将军刘怀隶讨平之。怀肃,怀敬之弟也。 玄挟帝单舸西走,留永安何皇后及王皇后于巴陵。殷仲文时在玄舰,求出别船收集散卒,因叛玄,奉二后奔夏口,遂还建康。 己卯,玄与帝入江陵。冯该劝使更下战,玄不从,欲奔汉中就桓希,而人情乖沮,号令不行。庚辰,夜中,处分欲发,城内已乱,乃与亲近腹心百馀人乘马出城西走。至城门,左右于暗中斫玄,不中,其徒更相杀害,前后交横。玄仅得至船,左右分散,惟卞范之在侧。 辛巳,荆州别驾王康产奉帝入南郡府舍,太守王腾之帅文武为侍卫。 玄将之汉中,屯骑校尉毛修之,璩之弟子也,诱玄入蜀,玄从之。宁州刺史毛璠,璩之弟也,卒于官。璩使其兄孙祐之及参军费恬帅数百人,送璠丧归江陵,壬午,遇玄于枚回洲。祐之、恬迎击玄,矢下如雨,玄嬖人丁仙期、万盖等以身蔽玄,皆死。益州督护汉嘉冯迁抽刀,前欲击玄,玄拔头上玉导与之,曰:“汝何人,敢杀天子!”迁曰:“我杀天子之贼耳!”遂斩之,又斩桓石康、桓浚、庾责之,执桓升送江陵,斩于市。乘舆返正于江陵,以毛修之为骁骑将军。甲申,大赦,诸以畏逼从逆者一无所问。戊寅,奉神主于太庙。刘毅等传送玄首,枭于大桁。 毅等既战胜,以为大事已定,不急追蹑,又遇风,船未能进,玄死几一旬,诸军犹未至。时桓谦匿于沮中,扬武将军醒振匿于华容浦,玄故将王稚徽戍巴陵,遣人报振云“桓歆已克京邑,冯稚复克寻阳,刘毅诸军并中路败退。”振大喜,聚党得二百人,袭江陵,桓谦亦聚众应之。闰月,己丑,复陷江陵,杀王康产、王腾之。振见帝于行宫,跃马奋戈,直至阶下,问桓升所在。闻其已死,瞋目谓帝曰:“臣门户何负国家,而屠灭若是!””琅邪王德文下床谓曰:“此岂我兄弟意邪!”振欲杀帝,谦苦禁之,乃下马,敛容致拜而出。壬辰,振为玄举哀,立丧庭,谥曰武悼皇帝。 癸巳,谦等帅群臣奉玺绶于帝曰:“主上法尧禅舜,今楚祚不终,百姓之心复归于晋矣。”以琅邪王德文领徐州刺史,振为都督八州诸军事、荆州刺史,谦复为侍中、卫将军,加江、豫二州刺史,帝侍御左右,皆振心腹也。 振少薄行,玄不以子妷齿之。至是,叹曰:“公昔不早用我,遂致此败。若使公在,我为前锋,天下不足定也。今独作此,安归乎?”遂纵意酒色,肆行诛杀。谦劝振引兵下战,己守江陵,振素轻谦,不从其言。 刘毅至巴陵,诛王稚徽。何无忌、刘道规进攻桓谦于马头,桓蔚于龙泉,皆破之。蔚,秘之子也。 无忌欲乘胜直趣江陵,道规曰:“兵法屈申有时,不可苟进。诸桓世居西楚,群下皆为竭力;振勇冠三军,难与争锋。且可息兵养锐,徐以计策縻之,不忧不克。”无忌不从。振逆战于灵溪,冯该以兵会之,无忌等大败,死者千馀人。退还寻阳,与刘毅等上笺请罪。刘容以毅节度诸军,免其青州刺史。桓振以桓蔚为雍州刺史,镇襄阳。 柳约之、罗述、甄季之闻桓玄死,自白帝进军,至枝江,闻何无忌等败于灵溪,亦引兵退,俄而述、季之皆病,约之诣桓振伪降,欲谋袭振,事泄,振杀之。约之司马时延祖、涪陵太守文处茂收其馀众,保涪陵。 六月,毛璩遣将攻汉中,斩桓希,璩自领梁州。 秋,七月,戊申,永安皇后何氏崩。 燕苻昭仪有疾,龙城人王荣自言能疗之。昭仪卒,燕王熙立荣于公车门,支解而焚之。 八月,癸酉,葬穆章皇后于永平陵。 魏置六谒官,准古六卿。 九月,刁骋谋反,伏诛,刁氏遂亡。刁氏素富,奴客纵横,专固山泽,为京口之患。刘裕散其资蓄,令民称力而取之,弥日不尽。时州郡饥弊,民赖之以济。 乞伏乾归及杨盛战于竹岭,为盛所败。 西凉公暠立子歆为世子。 魏主珪临昭阳殿改补百官,引朝臣文武,亲加铨择,随才授任。列爵四等:王封大郡,公封小郡,侯封大县,伯封小县。其品第一至第四,旧臣有功无爵者追封之,宗室疏远及异姓袭封者降爵有差。又置散官五等,其品第五至第九;文官造士才能秀异、武官堪为将帅者,其品亦比第五至第九;百官有阙,则取于其中以补之。其官名多不用汉、魏之旧,仿上古龙官、鸟官,谓诸曹之使为凫鸭,取其飞之迅疾也;谓候官伺察者为白鹭,取其延颈远望也;馀皆类此。 卢循寇南海,攻番禺。广州刺史濮阳吴隐之拒守百馀日。冬,十月,壬戌,循夜袭城而陷之,烧府舍、民室俱尽,执吴隐之。循自称平南将军,摄广州事。聚烧骨为共冢,葬于洲上,得髑髅三万馀枚。又使徐道覆攻始兴,执始兴相阮腆之。 刘容领青州刺史。刘敬宣在寻阳,聚粮缮船,未尝无备,故何无忌等虽败退,赖以复振。桓玄兄子亮自称江州刺史,寇豫章,敬宣击破之。 刘毅、何无忌、刘道规复自寻阳西上,至夏口。桓振遣镇东将军冯该守东岸,扬武将军孟山图据鲁山城,辅国将军桓仙客守偃月垒,众合万人,水陆相援。毅攻鲁山城,道规攻偃月垒,无忌遏中流,自辰至午,二城俱溃,生禽山图、仙客,该走石城。 辛巳,魏大赦,改元天赐。筑西宫。十一月,魏主珪如西宫,命宗室置宗师,八国置大师、小师,州郡亦各置师,以辨宗党,举才行,如魏、晋中正之职。 燕王熙与苻后游畋,北登白鹿山,东逾青岭,南临沧海而还,士卒为虎狼所杀及冻死者五千馀人。 十二月,刘毅等进克巴陵。毅号令严整,所过百姓安悦。刘裕复以毅为兗州刺史。桓振以桓放之为益州刺史,屯西陵;文处茂击破之,放之走还江陵。 高句丽侵燕。 戊辰,魏主珪如豺山宫。 是岁,晋民避乱,襁负之淮北者道路相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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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零一 · 晋纪二十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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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上章涒滩,尽著雍执徐,凡九年。 孝宗穆皇帝下升平四年(庚申,公元三六零年) 春,正月,癸巳,燕主俊大阅于鄴,欲使大司马恪、司空阳骛将之入寇;会疾笃,乃召恪、骛及司徒评、领军将军慕舆根等受遗诏辅政。甲午,卒。戊子,太子即位,年十一。大赦,改元建熙。 秦王坚分司、隶置雍州,以河南公双为都督雍、河、凉三州诸军事、征西大将军、雍州刺史,改封赵公,镇安定。封弟忠为河南公。 仇池公杨俊卒,子世立。 二月,燕人尊可足浑后为皇太后。以太原王恪为太宰,专录朝政;上庸王评为太傅,阳骛为太保,慕舆根为太师,参辅朝政。根性木强,自恃先朝勋旧,心不服恪,举动倨傲。时太后可足浑氏颇预外事,根欲为乱,乃言于恪曰:“今主上幼冲,母后干政,殿下宜防意外之变,思有以自全。且定天下者,殿下之功也。兄亡弟及,古今成法,俟毕山陵,宜废主上为王,殿下自践尊位,以为大燕无穷之福。”恪曰:“公醉邪?何言之悖也!吾与公受先帝遗诏,云何而遽有此议?”根愧谢而退。恪以告吴王垂,垂劝恪诛之。恪曰:“今新遭大丧,二邻观衅,而宰辅自相诛夷,恐乖远近之望,且可忍之。”秘书临皇甫真言于恪曰:“根本庸竖,过蒙先帝厚恩,引参顾命。而小人无识,自国哀已来,骄很日甚,将成祸乱。明公今日居周公之地,当为社稷深谋,早为之所。”恪不听。 根又言于可足浑氏及燕主曰:“太宰、太傅将谋不轨,臣请帅禁兵以诛之。”可足浑氏将从之,曰:“二公,国之亲贤,先帝选之,托以孤嫠,必不肯尔。安知非太师欲为乱也!”乃止。根又思恋东土,言于可足浑氏及曰:“今天下萧条,外寇非一,国大忧深,不如还东。”恪闻之,乃与太傅评谋,密奏根罪状,使右卫将军傅颜就内省诛根,并其妻子、党与。大赦。是时新遭大丧,诛夷狼籍,内外恟惧,太宰恪举止如常,人不见其有忧色,每出入,一人步从。或说以宜自戒备,恪曰:“人情方惧,当安重以镇之,奈何复自惊扰,众将何仰!”由是人心稍定。 恪虽综大任,而朝廷之礼,兢兢严谨,每事必与司徒评议之,未尝专决。虚心待士,咨询善道,量才授任,人不逾位。官属、朝臣或有过失,不显其状,随宜他叙,不令失伦,唯以此为贬。时人以为大愧,莫敢犯者。或有小过,自相责曰:“尔复欲望宰公迁官邪!”朝廷初闻燕主俊卒,皆以为中原可图。桓温曰:“慕容恪尚在,忧方大耳。” 三月,己卯,葬燕主俊于龙陵,谥曰景昭皇帝,庙号烈祖。所征郡国兵,以燕朝多难,互相惊动,往往擅自散归,自鄴以南,道路断塞。太宰恪以吴王垂为使持节、征南将军、都督河南诸军事、兗州牧、荆州刺史,镇梁国之蠡台,孙希为并州刺史,傅颜为护军将军,帅骑二万,观兵河南,临淮而还,境内乃安。希,泳之弟也。 匈奴刘卫辰遣使降秦,请田内地,春来秋返;秦王坚许之。夏,四月,云中护军贾雍遣司马徐赟帅骑袭之,大获而还。坚怒曰:“朕方以恩信怀戎狄,而汝贪小利以败之,何也!”黜雍以白衣领职,遣使还其所获,慰抚之。卫辰于是居入塞内,贡献相寻。 夏,六月,代王代翼犍妃慕容氏卒。秋,七月,刘卫辰如代会葬,因求婚,什翼犍以女妻之。 八月,辛丑朔,日有食之,既。 谢安少有重名,前后征辟,皆不就,寓居会稽,以山水、文籍自娱。虽为布衣,时人皆以公辅期之,士大夫至相谓曰:“安石不出,当如苍生何!”安海游东山,常以妓女自随。司徒昱闻之,曰:“安石既与人同乐,必不得不与人同忧,召之必至。”安妻。刘惔之妹也,见家门贵盛而安独静退,谓曰:“丈夫不如此也?”安掩鼻曰:“恐不免耳。”及弟万废黜,安始有仕进之志,时已年四十馀。征西大将军桓温请为司马,安乃赴召,温大喜,深礼重之。 冬,十月,乌桓独孤部、鲜卑没弈干各帅众数万降秦,秦王坚处之塞南。阳平公融谏曰:“戎狄人面兽心,不知仁义。其稽颡内附,实贪地利,非怀德也;不敢犯边;实惮兵威,非感恩也。今处之塞内,与民杂居,彼窥郡县虚实,必为边患,不如徙之塞外以防未然。”坚从之。 十一月,封桓温为南郡公,温弟冲为丰城县公,子济为临贺县公。 燕太宰恪欲以李绩为右仆射,燕主不许。恪屡以为请,曰:“万机之事,皆委之叔父,伯阳一人,请独裁。”出为章武太守,以忧卒。 孝宗穆皇帝下升平五年(辛酉,公元三六一年) 春,正月,戊戌,大赦。 刘卫辰掠秦边民五十馀口为奴婢以献于秦;秦王坚责之,使归所掠。卫辰由是叛秦,专附于代。 东安简伯郗昙卒。二月,以东阳太守范汪都督徐、兗、青、冀、幽五州诸军事,兼徐、兗二州刺史。 平阳人举郡降燕。燕以建威将军段刚为太守,遣督护韩苞将兵共守平阳。 方士丁进有宠于燕主俊,欲求媚于太宰恪,说恪令杀太傅评;恪大怒,奏收斩之。 高昌卒,燕河内太守吕护并其众,遣使来降;拜护冀州刺史。护欲引晋兵以袭鄴。三月,燕太宰恪将兵五万,冠军将军皇甫真将兵万人,共讨之。燕兵至野王,护婴城自守。护军将军傅颜请急攻之,以省大费。恪曰:“老贼经变多矣,观其守备,未易猝攻。顷攻黎阳,多杀精锐,卒不能拔,自取困辱。护内无蓄积,外无救援,我深沟高垒,坐而守之,休兵养士,离间其党,于我不劳而贼势日蹙。不过十旬,取之必矣,何为多杀士卒以求旦夕之功乎!”乃筑长围守之。 夏,四月,桓温以其弟黄门郎豁督沔中七郡诸军事,兼新野、义城二郡太守,将兵取许昌,破燕将慕容尘。 凉骠骑大将军宋混疾甚,弦玄靓及其祖母马氏往省之,曰:“将军万一不幸,寡妇孤儿将何所托!欲以林宗继将军,可乎?”混曰;“臣子林宗幼弱,不堪大任。殿下倘未弃臣门,臣弟澄政事愈于臣,但恐其儒缓,机事不称耳。殿下策励而使之,可也。”混戒澄及诸子曰:“吾家受国大恩,当以死报,无恃势位以骄人。”又见朝臣,皆戒之以忠贞。及卒,行路为之挥涕。云靓以澄为领军将军,辅政。 五月,丁巳,帝崩,无嗣。皇太后令曰:“琅邪王丕,中兴正统,义望情地,莫与为比,其以王奉大统!”于是百官备法驾迎于琅邪第。庚申,即皇帝位,大赦。壬戌,改封东海王弈为琅邪王。秋,七月,戊午,葬穆帝于永平陵,庙号教宗。 燕人围野王数月,吕护遣其将张兴出战,傅颜击斩之,城中日蹙。皇甫真戒部将曰:“护势穷奔突,必择虚隙而投之;吾所部士卒多羸,器甲不精,宜深为之备。”乃多课橹楯,亲察行夜者。护食尽,果夜悉精锐趋真所部,突围,不得出;太宰恪引兵击之,护众死伤殆尽,弃妻子奔荥阳。恪存抚降民,给其廪食;徙士人、将帅于鄴,自馀各随所乐。以护参军广平梁琛为中书著作郎。 九月,戊申,立妃王氏为皇后,后,蒙之女也。穆帝何皇后称穆皇后,居永安宫。 凉右司马张邕恶宋澄专政,起兵攻澄,杀之,并灭其族。张玄靓以邕为中护军,叔父天锡为中领军,同辅政。 张平袭燕平阳,杀段刚、韩苞;又攻雁门,杀太守单男。既而为秦所攻,平复谢罪于燕以求救。燕人以平反复,弗救也,平遂为秦所灭。 乙亥,秦大赦。 徐、兗二州刺史范汪,素为桓温所恶,温将北伐,命汪帅众出梁国。冬,十月,坐失期,免为庶人,遂废,卒于家。子宁,好儒学,性质直,常谓王弼、何晏之罪深于桀、纣。或以为贬之太过。宁曰:“王、何蔑弃典文,幽沈仁义,游辞浮说,波荡后生,使搢绅之徒翻然改辙,以至礼坏乐崩,中原倾覆,遗风馀俗,至今为患。桀、纣纵暴一时,适足以丧身覆国,为后世戒,岂能回百姓之视听哉!故吾以为一世之祸轻,历代之患重,自丧之恶小,迷众之罪大也。” 吕护复叛,奔燕,燕人赦之,以为广州刺史。 凉张邕骄矜淫纵,树党专权,多所刑杀,国人患之。张天锡所亲敦煌刘肃谓天锡曰:“国家事欲未静!”天锡曰:“何谓也?”肃曰:“今护军出入,有似长宁。”天锡惊曰:“我固疑之,未敢出口。计将安出?”肃曰:“正当速除之耳!”天锡曰:“安得其人?”肃曰:“肃即其人也!”肃时年未二十。天锡曰:“汝年少,更求其助。”肃曰:“赵白驹与肃二人足矣。”十一月,天锡与邕俱入朝,肃与白驹从天锡,值邕于门下,肃斫之不中,白驹继之,又不克,二人与天锡俱入宫中,邕得逸走,帅甲士三百馀人攻宫门。天锡登屋大呼曰:“张邕凶逆无道,既灭宋氏,又欲倾覆我家。汝将士世为凉臣,何忍以兵相向邪!今所取者,止张邕耳,它无所问!”于是邕兵悉散走,邕自刎死,尽灭其族党。玄靓以天锡为使持节、冠军大将军、都督中外诸军事,辅政。十二月,始改建兴四十九年,奉升平年号,诏以玄靓为大都督、督陇右诸军事、凉州刺史、护羌校尉、西平公。 燕大赦。 秦王坚命牧伯守宰各举孝悌、廉直、文学、政事,察其所举,得人者赏之,非其人者罪之。由是人莫敢妄举,而请托不行,士皆自励;虽宗室外戚,无才能者皆弃不用。当是之时,内外之官,率皆称职;田畴修辟,仓库充实,盗贼屏息。 是岁,归义侯李势卒。 哀皇帝 孝宗穆皇帝下隆和元年(壬戌,公元三六二年) 春,正有,壬子,大赦,改元。 甲寅,减田租,亩收二升。 燕豫州刺史孙兴请攻洛阳,曰:“晋将陈祐弊卒千馀,介守孤城,不中取也!”燕人从其言,遣宁南将军吕护屯河阴。 二月,辛未,以吴国内史庾希为北中郎将、徐、兗二州刺史,镇下邳,龙骧将军袁真为西中郎将、监护豫、司、并、冀四州诸军事、豫州刺史,镇汝南并假节。希,冰之子也。 丙子,拜帝母周贵人为皇太妃,仪服拟于太后。 燕吕护攻洛阳。三月,乙酉,河南太守戴施奔宛,陈祐告急。五月,丁巳,桓温遣庾希及竟陵太守邓遐帅舟师三千人助祐守洛阳,遐。岳之子也。 温上疏请迁都洛阳。自永嘉之乱播渡江表者,一切北徙,以实河南。朝廷畏温,不敢为异。而北土萧条,人情疑惧,虽并知不可,莫敢先谏。散骑常待领著作郎孙绰上疏曰:“昔中宗龙飞,非惟信顺协于天人,实赖万里长江画而守之耳。今自丧乱已来,六十馀年,河、洛丘墟,函夏萧条。士民播流江表,已经数世,存者老子长孙,亡者丘陇成行,虽北风之思感其素心,目前之哀实为交切。若迁都旋轸之日,中兴五陵,即复缅成遐域。秦山之安,既难以理保,烝烝之思,岂不缠于圣心哉!温今此举,诚欲大览始终,为国远图;而百姓震骇,同怀危惧,岂不以反旧之乐赊,而趋死之忧促哉!何者?植根江外,数十年矣,一朝顿欲拔之,驱踧于穷荒之地。提挈万里,逾险浮深,离坟墓,弃生业,田宅不可复售,舟车无从而得。舍安乐之国,适习乱之乡,将顿仆道涂,飘溺江川,仅有达者。此仁者所宜哀矜,国家所宜深虑也!臣之愚计,以为且宜遣将帅有威名、资实者,先镇洛阳,扫平梁、许,清壹河南。运漕之路既通,开垦之积已丰,豺狼远窜,中夏小康,然后可徐议迁徙耳。奈何舍百胜之长理,举天下而一掷哉!”绰,楚之孙也。少慕高尚,尝著《遂初赋》以见志。温见绰表,不悦,曰:“致意兴公,何不寻君《遂初赋》,而知人家国事邪!” 时朝廷忧惧,将遣侍中止温,扬州刺史王述曰:“温欲以虚声威朝廷耳,非事实也;但从之,自无所至。”乃诏温曰:“在昔丧乱,忽涉五纪,戎锹肆暴,继袭凶迹,眷言西顾,慨叹盈怀。知欲躬帅三军,荡涤氛秽,廓清中畿,光复旧京,非夫外身徇国,孰能若此?诸所处分,委之高算。但河洛丘墟,所营有广,经始之勤,致劳怀也。”事果不行。 温又议移洛阳钟虡。述曰:“永嘉不竞,暂都江左,方当荡平区宇,旋轸旧京。若其不尔,宜改迁园陵,不应先事钟虡!”温乃止。 朝廷以交、广辽远,改授温都督并、司、冀三州;温表辞不受。 秦王坚亲临太学,考第诸生经义,与博士讲论,自是每月一至焉。 六月,甲戌,燕征东参军刘拔刺杀征东将军、冀州刺史、范阳王友于信都。 秋,七月,吕护退守小平津,中流矢而卒。燕将段崇收军北渡,屯于野王。邓遐进屯新城。八月,西中郎将袁真进屯汝南,运米五万斛以馈洛阳。 冬,十一月,代王什翼犍纳女于燕,燕人亦以女妻之。 十二月,戊午朔,日有食之。 庾希自下邳退屯山阳,袁真自汝南退屯寿阳。 孝宗穆皇帝下兴宁元年(癸亥,公元三六三年) 春,二月,己亥,大赦,改元。 三月,壬寅,皇太妃周氏薨于琅邪第。癸卯,帝就第治丧,诏司徒会稽王昱总内外众务。帝欲为太妃服三年,仆射江A170启:“于礼,应服缌麻。”又欲降服期,A170曰:“厌屈私情,所以上严祖考。”乃服缌麻。 夏,四月,燕宁东将军慕容忠攻荥阳太守刘远,远奔鲁阳。 五月,加征西大将军桓温侍中、大司马、都督中外诸军、录尚书事,假黄钺。温以抚军司马王坦之为长史。坦之,述之子也。又以征西掾郗超为参军,王珣为主簿,每事必与二人谋之。府中为之语曰:“髯参军,短主簿,能令公喜,能令公怒。”温气概高迈,罕有所推。与超言,常自谓不能测,倾身待之,超亦深自结纳。珣,导之孙也,与谢玄皆为温掾,温俱重之。曰:“谢掾年四十必拥旄杖节,王掾当作黑头公,皆未易才也。”玄,奕之子也。 以西中郎将袁真都督司、冀、并三州诸军事,北中郎将庾希都督青州诸军事。 癸卯,燕人拔密城,刘远奔江陵。 秋,八月,有星孛于角、亢。 张玄靓祖母氏卒,尊庶母郭氏为太妃。郭氏以张天锡专政,与大臣张钦等谋诛之。事泄,钦等皆死。玄靓惧,以位让天锡,天锡不受。右将军刘肃等劝天锡自立。闰月,天锡使肃等夜帅兵入宫,弑玄靓,宣言暴卒,谥曰冲公。天锡自称使持节、大都督、大将军、凉州牧、西平公,时年十八。尊母刘美人曰太妃。遣司马纶骞奉章诣建康请命,并送御史俞归东还。 癸亥,大赦。 冬,十月,燕镇南将军慕容尘攻陈留太守袁披于长平;汝南太守硃斌乘虚袭许昌,克之。 代王什冀犍击高车,大破之,俘获万馀口,马、牛、羊百馀万头。 以征虏将军桓冲为江州刺史。十一月,姚襄故将张骏杀江州督护赵毘,帅其徒北叛;冲讨斩之。 孝宗穆皇帝下兴宁二年(甲子,公元三六四年) 春,正月,丙辰,燕大赦。 二月,燕太傅评、龙骧将军李洪略地河南。 三月,庚戌朔,大阅户口,令所在土断,严其法制,谓之《庚戌制》。 帝信方士言,断谷饵药以求长生。侍中高崧谏曰:“此非成乘所宜为;陛下兹事,实日月之食。”不听。辛未,帝以药发,不能亲万机,褚太后复临朝摄政。 夏,四月,甲辰,燕李洪攻许昌、汝南,败晋兵于悬瓠,颍川太守李福战死,汝南太守硃斌奔寿春,陈郡太守硃辅退保彭城。大司马温遣西中郎将袁真等御之,温帅舟师屯合肥。燕人遂拔许昌、汝南、陈郡,徙万馀户于幽、冀二州,遣镇南将军慕容尘屯许昌。 五月,戊辰,以扬州刺史王述为尚书令。加大司马温扬州牧、录尚书事。壬申,使侍中召温入参朝政,温辞不至。 王述每受职,不为虚让,其所辞必于不受。及为尚书令,子坦之白述:“故事当让。”述曰:“汝谓我不堪邪?”坦之曰:“非也,但克让自美事耳!”述曰:“既谓堪之,何为复让!人言汝胜我,定不及也。” 六月,秦王坚遣大鸿胪拜张天锡为大将军、凉州牧、西平公。 秋,七月,丁卯,诏复征大司马温入朝。八月,温至赭圻,诏尚书车灌止之,温遂城赭圻居之,固让内录,遥领扬州牧。 秦汝南公腾谋反,伏诛。腾,秦主生之弟也。是时,生弟晋公柳等犹有五人,王猛言于坚日:“不去五公,终必为患。”坚不从。 燕侍中慕龙舆诣龙城,徙宗庙及所留百官皆诣鄴。 燕太宰恪将取洛阳,先遣人招纳士民,远近诸坞皆归之;乃使司马悦希军于盟津,豫州刺史孙兴军于成皋。 初,沈充之子劲,以其父死于逆乱,志欲立功以雪旧耻;年三十馀,以刑家不得仕。吴兴太守王胡之为司州刺史,上疏称劲才行,请解禁锢,参其府事,朝廷许之。会胡之以病,不行。及燕人逼洛阳,冠军将军陈祐守之,众不过二千。劲自表求配祐效力;诏以劲补冠军长史,令自募壮士,得千馀人以行。劲屡以少击燕众,摧破之。而洛阳粮尽援绝,祐自度不能守,乃以救许昌为名,九月,留劲以五百人守洛阳,祐帅众而东。劲喜曰:“吾志欲致命,今得之矣。”祐闻许昌已没,遂奔新城。燕悦希引兵略河南诸城,尽取之。 秦王坚命公国各置三卿,并馀官皆听自采辟,独为置郎中令。富商赵掇等车服僭侈,诸公竞引以为卿。黄门侍郎安定程宪言于坚,请治之。坚乃下诏称:“本欲使诸公延选英儒,乃更猥滥如是!宜令有司推检,辟召非其人者,悉降爵为侯,自今国官皆委之铨衡。自非命士已上,不得乘车马;去京师百里内,工商皁隶,不得服金银、锦绣。犯者弃市!”于是平阳、平昌、九江、陈留、安乐五公皆降爵为侯。 孝宗穆皇帝下兴宁三年(乙丑,公元三六五年) 春,正月,庚申,皇后王氏崩。 刘卫辰复叛代,代王什翼犍东渡河,击走之。 什翼犍性宽厚,郎中令许谦盗绢二匹,什翼犍知而匿之,谓左长史燕凤曰:“吾不忍视谦之面,卿慎勿泄。若谦惭而自杀,是吾以财杀士也。”尝讨西部叛者,流矢中目;既而获射者,群臣欲脔割之,什翼犍曰:“彼各为其主斗耳,何罪!”遂释之。 大司马温移镇姑孰。二月,乙未,以其弟右将军豁监荆州、扬州之义城、雍州之京兆诸军事,领荆州刺史,加江州刺史桓冲监江州及荆、豫八郡诸军事,并假节。 司徒昱闻陈祐弃洛阳,会大司马温于洌洲,共议征讨。丙申,帝崩于西堂,事遂寝。帝无嗣,丁酉,皇太后诏以琅邪王奕承大统。百官奉迎于琅邪第,是日,即皇帝位,大赦。 秦大赦,改元建元。 燕太宰恪、吴王垂共攻洛阳。恪谓诸将曰:“卿等常患吾不攻,今洛阳城高而兵弱,易克也,勿更畏懦而怠惰!”遂攻之。三月,克之,执扬武将军沈劲。劲神气自若,恪将宥之。中军将军慕舆虔曰:“劲虽奇士,观其志度,终不为人用,今赦之,必为后患。”遂杀之。 恪略地至崤、渑,关中大震,秦王坚自将屯陕城以备之。 燕人以左中郎将慕容筑为洛州刺史,镇金墉;吴王垂为都督荆、扬、洛、徐、兗、豫、雍、益、凉、秦十州诸军事、征南大将军、荆州牧,配方一万,镇鲁阳。 太宰恪还鄴,谓僚属曰:“吾前平广固,不能济辟闾蔚;今定洛阳,使沈劲为戮;虽皆非本情,然身为元帅,实有愧于四海。”朝廷嘉劲之忠,赠东阳太守。 臣光曰:沈劲可谓能子矣!耻父之恶,致死以涤之,变凶逆之族为忠义之门。《易》曰:“干父之蛊,用誉。”《蔡仲之命》曰:“尔尚盖前人之愆,惟忠惟孝。”其是之谓乎! 太宰恪为将,不事威严,专用恩信,抚士卒务综大要,不为苛令,使人人得便安。平时营中宽纵,似若可犯;然警备严密,敌至莫能近者,故未尝负败。 壬申,葬哀帝及静皇后于安平陵。 夏,四月,壬午,燕太尉武平匡公封弈卒。以司空阳鹜为太尉,侍中、光禄大夫皇甫真为司空,领中书监。骛历事四朝,年耆望重,自太宰恪以下皆拜之。而骛谦恭谨厚,过于少时;戒束子孙,虽硃紫罗列,无敢违犯其法度者。 六月,戊子,益州刺史建城襄会周抚卒。抚在益州三十馀年,甚有威惠。诏以其子犍为太守楚代之。 秋,七月,己酉,徙会稽王昱复为琅邪王。 壬子,立妃庾氏为皇后。后,冰之女也。 甲申,立琅邪王昱子昌明为会稽王;昱固让,犹自称会稽王。 匈奴右贤王曹毂、左贤王刘卫辰皆叛秦。毂帅众二万寇杏城,秦王坚自将讨之,使卫大将军李威、左仆射王猛辅太子宏留守长安。八月,坚击毂,破之,斩毂弟活,毂请降,徙其豪杰六千馀户于安。建节将军邓羌讨卫辰,擒之于木根山。 九月,坚如朔方,巡抚诸胡。冬,十月,征北将军、淮南公幼帅杏城之众乘虚袭长安,李威击斩之。 鲜卑秃发椎斤卒,年一百一十,子思复鞬代统其众。椎斤,树机能从弟务丸之孙也。 梁州刺史司马勋,为政酷暴,治中、别驾及州之豪右,言语忤意,即于坐枭斩之,或亲射杀之。常有据蜀之志,惮周抚,不敢发。及抚卒,勋遂举兵反。别驾雍端、西戎司马隗粹切谏,勋皆杀之,自号梁、益二州牧、成都王。十一月,勋引兵入剑阁,攻涪,西夷校尉毌丘弃城走。乙卯,围益州刺史周楚于成都。大司马温表鹰扬将军江夏相义阳硃序为征讨都护以救之。 秦王坚还长安,以李威守太尉,加侍中。以曹毂为雁门公,刘卫辰为夏阳公,各使统其部落。 十二月,戊戌,以尚书王彪之为仆射。 海西公上 孝宗穆皇帝下太和元年(丙寅,公元三六六年) 春,三月,荆州刺史桓豁使督护桓罴攻南郑,讨司马勋。 燕太宰、大司马恪,太傅、司徒评,稽首归政,上章绶,请归第;燕主不许。 夏,五月,戊寅,皇后庾氏崩。 硃序、周楚击司马勋,破之,擒勋及其党,送大司马温;温皆斩之,传首建康。 代王什翼犍遣左长史燕凤入贡于秦。 秋,七月,癸酉,葬孝皇后于敬平陵。 秦辅国将军王猛、前将军杨安、扬武将军姚苌等帅众二万寇荆州,攻南乡郡,荆州刺史桓豁救之;八月,军于新野。秦兵掠安阳民万馀户而还。 九月,甲午,曲赦梁、益二州。 冬,十月,加司徒昱丞相、录尚书事,入朝不趋,赞拜不名,剑履上殿。 张天锡遣使至秦境上,告绝于秦。 燕抚军将军下邳王厉寇兗州,拔鲁、高平数郡,置守宰而还。 初,陇西李俨以郡降秦,既而复通于张天锡。十二月,羌敛岐以略阳四千家叛秦,称臣于俨;俨于是拜置牧守,与秦、凉绝。 南阳督护赵亿据宛城降燕,太守桓澹走保新野;燕人遣南中郎将赵盘自鲁阳戌宛。 徐、兗二州刺史庾希,以后族故,兄弟贵显,大司马温忌之。 孝宗穆皇帝下太和二年(丁卯,公元三六七年) 春,正月,庾希坐不能救鲁、高平,免官。 二月,燕抚军将军下邳王厉、镇北将军宜都王桓袭敕勒。 秦辅国将军王猛、陇西太守姜衡、南安太守南安邵羌、扬武将军姚苌等帅众万七千讨敛岐。三月,张天锡遣前将军杨遹向金城,征东将军常据向左南,游击将军张统向白土,天锡自将三万人屯仓松,以讨李俨。敛岐部落先属姚弋仲,闻姚苌至,皆降;王猛遂猛攻略阳。敛岐奔白马。秦王坚以苌为陇东太守。 夏,四月,燕慕容尘寇竟陵,太守罗崇击破之。 张天锡攻李俨大夏、武始二郡,下之。常据败俨兵于葵谷,天锡进屯左南。俨惧,退守枹罕,遣其兄子纯谢罪于秦,且请救。秦王坚使前将军杨安、建威将军王抚帅骑二万,会王猛以救俨。 猛遣邵羌追敛岐,王抚守侯和,姜衡守白石,猛与杨安救枹罕。天锡遣杨遹逆战于枹罕东,猛大破之,俘斩万七千级,与天锡相持于城下。邵羌禽敛岐于白马,送之。猛遗天锡书曰:“吾受诏救俨,不令与京州战,今当深壁高垒,以听后诏。旷曰持久,恐二家俱弊,非良算也。若将军退舍,吾执俨而东,将军徙民西旋,不亦可乎!”天锡谓诸将曰:“猛书如此;吾本来伐叛,不来与秦战。”遂引兵归。 李俨犹未纳秦师,王猛白服乘舆,从者数十人,请与俨相见。俨开门延之,未及为备,将士继入,遂执俨。以立忠将军彭越为平西将军、凉州刺史,镇枹罕。 张天锡之西归也,李俨将贺肫说俨曰:“以明公神武,将士骁悍,奈何束手于人!王猛孤军远来,士卒疲弊,且以我请救,必不设备,若乘其怠而击之,可以得志。”俨曰:“求救于人以免难,难既免而击之,天下其谓我何!不若因守以老之,彼将自退”。猛责俨以不即出迎,俨以贺肫之谋告;猛斩肫,以俨归。至长安,坚以俨为光禄勋,赐爵归安侯。 燕太原桓王恪言于燕主曰:“吴王垂,将相之才,十倍于臣。先帝以长幼之次,故臣得先之。臣死之后,愿陛下举国以听吴王。”五月,壬辰,恪疾笃。亲视之,问以后事。恪曰:“臣闻报恩莫大于荐贤,贤者虽在板筑,犹可为相,况至亲乎!吴王文武兼资,管、萧之亚。陛下若任以大政,国家可安。不然,秦、晋必有窥窬之计。”言终而卒。 秦王坚闻恪卒,阴有图燕之计,欲觇其可否,命匈奴曹毂发使如燕朝贡,以西戎主簿冯翊郭辩为之副。燕司空皇甫真兄腆及从子奋、覆皆仕秦,腆为散骑常侍。辩至燕,历造公卿,谓真曰:“仆本秦人,家为秦所诛,故寄命曹王,贵兄常侍及奋、覆兄弟并相知有素。”真怒曰:“臣无境外之交,此言何以及我!君似奸人,得无因缘假托乎!”白,请穷治之,太傅评不许。辩还,为坚言:“燕朝政无纲纪,实可图也。鉴机识变,唯皇甫真耳。”坚曰:“以六州之众,岂得不使有智士一人哉!” 曹毂寻卒,秦分其部落为二,使其二子分统之,号东、西曹。 荆州刺史桓豁、竟陵太守罗崇攻宛,拔之。赵亿走,赵盘退归鲁阳。豁追击盘于雉城,擒之,留兵戌宛而还。 秋,七月,燕下邳王厉等破敕勒,获马牛数万头。 初,厉兵过代地,犯其穄田;代王什翼犍怒。燕平北将军武强公以幽州兵戌云中。八月,什翼犍攻云中,泥弃城走,振威将军慕舆贺辛战没。 九月,以会稽内史郗愔为都督徐、兗、青、幽、场州之晋陵诸军事、徐、兗二州刺史,镇京口。 秦淮南公幼之反也,征东大将军、并州牧、晋公柳、征西大将军、秦州刺史赵公双,皆与之通谋。秦王坚以双、母弟至亲。柳,健之爱子,隐而不问。柳、双复与镇东将军、洛州刺史魏公廋、安西将军、雍州刺史燕公武谋作乱,镇东主簿南安姚眺谏曰:“明公以周、郡之亲,受方面之任,国家有难,当竭力除之,况自为难乎!”廋不听。坚闻之,征柳等诣长安。冬,十月,柳卯据蒲阪,双据上邽,廋据陕城,武据安定,皆举兵反。坚遣使谕之曰:“吾待卿等,恩亦至矣,何苦而反!今止不征,卿宜罢兵,各安其位,一切如故。”各啮梨以为信。皆不从。 代王什翼犍击刘卫辰,河冰未合,什翼犍命以苇纟亘约流澌。俄而冰合,然犹未坚,乃散苇于其上,冰草相结,有如浮梁,代兵乘之以渡。卫辰不意兵猝至,与宗族西走,什翼犍收其部落什六七而还。卫辰奔秦,秦王坚送卫辰还朔方,遣兵戌之。 十二月,甲子,燕太尉建宁敬公阳骛卒。以司空皇甫真为侍中、太尉,光禄大夫李洪为司空。 孝宗穆皇帝下太和三年(戊辰,公元三六八年) 春,正月,秦王坚遣后将军昜成世、左将军毛嵩分讨上邽、安定,辅国将军王猛、建节将军邓羌攻蒲阪、前将军杨安、广武将军张蚝攻陕城。坚命蒲、陕之军皆距城三十里,坚壁勿战,俟秦、雍已平,然后并力取之。 初,燕太宰恪有疾,以燕主幼弱,政不在己,太傅评多猜忌,恐大司马之任不当其人,谓兄乐安王臧曰:“今南有遗晋,西有强秦,二国常蓄进取之志,顾我未有隙耳。夫国之兴衰,系于辅相。大司马总统六军,不可任非其人。我死之后,以亲疏言之,当在汝及冲。汝曹虽才识明敏,然年少,未堪多难。吴王天资英杰,智略超世,汝曹若能推大司马以授之,必能混壹四海,况外寇,不足惮也;慎无冒利而忘害,不以国家为意也。”又以语太傅评。及恪卒,评不用其言。二月,以车骑将军中山王冲为大司马。冲,之弟也。以荆州刺史吴王垂为侍中、车骑大将军、仪同三司。 秦魏公廋以陕城降燕,请兵应接;秦人大惧,盛兵守华阴。 燕魏尹范阳王德上疏,以为:“先帝应天受命,志平六合;陛下纂统,当继而成之。今苻氏骨肉乖离,国分为五,投诚请援,前后相寻,是天以秦赐燕也。天与不取,反受其殃,吴、越之事,足以观矣。宜命皇甫真引并、冀之众径趋蒲阪,吴王垂引许、洛之兵驰解廋围,太傅总京师虎旅为二年后继,传檄三辅,示以祸福,明立购赏,彼必望风响应。浑一之期,於此乎在矣!时燕人多请救陕,因图关中者,太傅评曰:“秦,大国也,今虽有难,未易可图。朝廷虽明,未如先帝;吾等智略,又非太宰之比。但能闭关保境足矣,平秦非吾事也。” 魏公廋遗吴王垂及皇甫真笺曰:“苻坚、王猛,皆人杰也,谋为燕患久矣;今不乘机取之,恐异日燕之君臣将有甬东之悔矣!”垂谓真曰:“方今为人患者必在于秦。主上富于春秋,观太傅识度,岂能敌苻坚、王猛乎?”真曰:“然,吾虽知之,如言不用何!” 三月,丁巳朔,日月食之。 癸亥,大赦。 秦杨成世为赵公双将苟兴所败,毛嵩亦为燕公武所败,奔还。秦王坚复遣武卫将军王鉴、宁朔将军吕光、将军冯翊郭将、翟傉等帅众三万讨之。夏,四月,双、武乘胜至于榆眉,以苟兴为前锋。王鉴欲速战,吕光曰:“兴新得志,气势方锐,宜持重以待之。彼粮尽必退,退而击之,蔑不济矣!”二旬而兴退。光曰:“兴可击矣。”遂追之,兴败。因击双、武,大破之,斩获万五千级。武弃安定,与双皆奔上邽,鉴等进攻之。 晋公柳数出挑战,王猛不应。柳以猛为畏之。五月,留其世子良守蒲阪,帅众二万西趋长安。去蒲阪百馀里,邓羌帅锐骑七千夜袭,败之。柳引军还,猛邀击之,尽俘其众。柳与数百骑入城,猛、羌进攻之。 秋,七月,王鉴等拔上邽,斩双、武,宥其妻子。以左卫将军苻雅为秦州刺史。八月,以长乐丕为雍州刺史。 九月,王猛等拔蒲阪,斩晋公柳及其妻子。猛屯蒲阪,遣邓羌与王鉴等会攻陕城。 燕王公、贵戚多占民为廕户,国之户口少于私家,仓库空竭,用度不足。尚书左仆射广信公悦绾曰:“今三方鼎峙,各有吞并之心。而国家政法不立,豪贵恣横,至使民户殚尽,委输无入,吏断常俸,战士绝廪,官贷粟帛以自赡给;既不可闻于邻敌,且非所以为治,宜一切罢断诸廕户,尽还郡县。”燕主从之,使绾专治其事,纠擿奸伏,无敢蔽匿,出户二十馀万,举朝怨怒。绾先有疾,自力厘校户籍,疾遂亟。冬,十一月,卒。 十二月,秦王猛等拔陕城,获魏公廋,送长安。秦王坚问其所以反,对曰:“臣本无反心,但以弟兄屡谋逆乱,臣惧并死,故谋反耳。”坚泣曰:“汝素长者,固知非汝心也;且高祖不可以无后。”乃赐廋死,原其七子,以长子袭魏公,馀子皆封县公,以嗣越厉王及诸弟之无后者。苟太后曰:“廋与双俱反,双独不得置后,何也?”坚曰:“天下者,高祖之天下,高祖之子不可以无后。至于仲群,不顾太后,谋危宗庙,天下之法,不可私也。”以范阳公抑为征东大将军、并州刺史,镇蒲阪;邓羌为建武将军、洛州刺史,镇陕城。擢姚眺为汲郡太守。 加大司马温殊礼,位在诸侯王上。 是岁,以仇池公杨世为秦州刺史,世弟统为武都太守。世亦称臣于秦,秦以世为南秦州刺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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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零六 · 晋纪二十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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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旃蒙作噩,尽柔兆阉茂,凡二年。 烈宗孝武皇帝中之上太元十年(乙酉,公元三八五年) 春,正月,秦王坚朝飨群臣,时长安饥,人相食,诸将归,吐肉以饲妻子。 慕容冲即皇帝位于阿房,改元更始。冲有自得之志,赏罚任情。慕容盛年十三,谓慕容柔曰:“夫十人之长,亦须才过九人,然后得安。今中山王才逮人,功未有成,而骄汰已甚,殆难济乎!” 后秦王苌留诸将攻新平,自引兵击安定,擒秦安西将军勃海公珍,岭北诸城悉降之。 甲寅,秦王坚与西燕主冲战于仇班渠,大破之。乙卯,战于雀桑,又破之。甲子,战于白渠,秦兵大败。西燕兵围秦王坚,殿中将军邓迈等力战却之,坚乃得免。壬申,冲遣尚书令高盖夜袭长安,入其南城,左将军窦冲、前禁将军李辩等击破之,斩首八百级,分其尸而食之。乙亥,高盖引兵攻渭北诸垒,太子宏与战于成贰壁,大破之,斩首三万。燕带方王佐与宁朔将军平规共攻蓟,王永兵屡败。二月,永使宋敞烧和龙及蓟城宫室,帅众三万奔壶关;佐等入蓟。 慕容农引兵会慕容麟于中山,与共攻翟真。麟、农先帅数千骑至承营,观察形势。翟真望见,陈兵而出。诸将欲退,农曰:“丁零非不劲勇,而翟真懦弱,今简精锐,望真所在而冲之,真走,众必散矣,乃邀门而蹙之,可尽杀也。”使骁骑将军慕容国帅百馀骑冲之,真走,其众争门,自相蹈藉,死者太半;遂拔承营外郭。 癸未,秦王坚与西燕主冲战于城西,大破之,追奔至阿城。诸将请乘胜入城,坚恐为冲所掩,引兵还。 乙酉,秦益州刺史王广以蜀人江阳太守李丕为益州刺史,守成都。己丑,广帅所部奔还陇西,依其兄秦州刺史统,蜀人随之者三万馀人。 刘牢之至枋头。杨膺、姜让谋泄,长乐公丕收杀之。牢之闻之,盘桓不进。 秦平原悼公晖数为西燕主冲所败,秦王坚让之曰:“汝,吾之才子也,拥大众与白虏小儿战,而屡败,何用生为!”三月,晖愤恚自杀。前禁将军李辩、都水使者陇西彭和正恐长安不守,召集西州人屯于韭园;坚召之,不至。 西燕主冲攻秦高阳愍公方于骊山,杀之,执秦尚书韦钟,以其子谦为冯翊太守,使招集三辅之民。冯诩垒主邵安民等责谦曰:“君雍州望族,今乃从贼,与之为不忠不义,何面目以行于世乎?”谦以告钟,钟自杀,谦来奔。秦左将军苟池、右将军俱石子与西燕主冲战于骊山,兵败。西燕将军慕容永斩苟池,俱石子奔鄴。永,廆弟运之孙;石子,难之弟也。秦王坚遣领军将军杨定击冲,大破之,虏鲜卑万馀人而还,悉坑之。定,佛奴之孙,坚之婿也。 荥阳人郑燮以郡来降。 燕王垂攻鄴,久不下,将北诣冀州,乃命抚军大将军麟屯信都,乐浪王温屯中山,召骠骑大将军农还鄴;于是远近闻之,以燕为不振,颇怀去就。 农至高邑,遣从事中郎眭邃近出,违期不还。长史张攀言于农曰:“邃目下参佐,敢欺罔不还,请回军计之。”农不应,敕备假版,以邃为高阳太守,参佐家在赵北者,悉假署遣归。凡举补太守三人,长史二十馀人,退谓攀曰:“君所见殊误,当今岂可自相鱼肉!俟吾北还,邃等自当迎于道左,君但观之。” 乐浪王温在中山,兵力甚弱,丁零四布,分据诸城。温谓诸将曰:“以吾之众,攻则不足,守则有馀。骠骑、抚军,首尾连兵,会须灭贼,但应聚粮厉兵以俟时耳。”于是抚旧招新,劝课农桑,民归附者相继,郡县壁垒争送军粮,仓库充溢。翟真夜袭中山,温击破之,自是不敢复至。温乃遣兵一万运粮以饷垂,且营中山宫室。 刘牢之攻燕黎阳太守刘抚于孙就栅,燕王垂留慕容农守鄴围,自引兵救之。秦长乐公丕闻之,出兵乘虚夜袭燕营,农击败之。刘牢之与垂战,不胜,退屯黎阳。垂复还鄴。 吕光以龟兹饶乐,欲留居之。天竺沙门鸠摩罗什谓光曰:“此凶亡之地,不足留也。将军但东归,中道自有福地可居。”光乃大飨将士,议进止,众皆欲还。乃以驼二万馀头载外国珍宝奇玩,驱骏马万馀匹而还。 夏,四月,刘牢之进兵至鄴。燕王垂逆战而败;遂撤围,退屯新城;乙卯,自新城北遁。牢之不告秦长乐公丕,即引兵追之。丕闻之,发兵继进。庚申,牢之追及垂于董唐渊。垂曰:“秦、晋瓦合,相待为强。一胜则俱豪,一失则俱溃,非同心也。今两军相继,势既未合,宜急击之。”牢之军疾趋二百里,至五桥泽,争燕辎重;垂邀击,大破之。斩首数千级。牢之单马走,会秦救至,得免。 燕冠军将军宜都王凤每战,奋不顾身。前后大小二百五十七战,未尝无功。垂戒之曰:“今大业甫济,汝当先自爱!”使为车骑将军德之副,以抑其锐。 鄴中饥甚,秦长乐公丕帅众就晋谷于枋头。刘牢之入屯鄴城,收集亡散,兵复少振;坐军败,征还。 燕、秦相持经年,幽、冀大饥,人相食,邑落萧条。燕之军士多饿死,燕王垂禁民养蚕,以桑椹为军粮。 垂将北趣中山,以骠骑大将军农为前驱,前所假授吏眭邃等皆来迎候,上下如初,李乃服农之智略。 会稽王道子好专权,复为奸谄者所构扇,与太保安有隙。安欲避之,会秦王坚来求救,安乃请自将救之。壬戌,出镇广陵之步丘,筑垒曰新城而居之。 蜀郡太守任权攻拔成都,斩秦益州刺史李丕,复取益州。 新平粮竭矢尽,外救不至。后秦王苌使人谓苟辅曰:“吾方以义取天下,岂仇忠臣邪!卿但帅城中之人还长安,吾正欲得此城耳。”辅以为然,帅民五千口出城。苌围而坑之,男女无遗,独冯杰子终得脱,奔长安。秦王坚追赠辅等官爵,皆谥曰节愍侯;以终为新平太守。 翟真自承营徙屯行唐,真司马鲜于乞杀真及诸翟,自立为赵王。营人共杀乞,立真从弟成为主;其众多降于燕。 五月,西燕主冲攻长安,秦王坚身自督战,飞矢满体,流血淋漓。冲纵兵暴掠,关中士民流散,道路断绝,千里无烟。有堡壁三十馀,推平远将军赵敖为主,相与结盟,冒难遣兵粮助坚,多为西燕兵所杀。坚谓之曰:“闻来者率不善达,此诚忠臣之义。然今寇难殷繁,非一人之力所能济也。徒相随入虎口,何益?汝曹宜为国自爱,畜粮厉兵,以俟天时,庶几善不终否,有时而泰也!” 三辅之民为冲所略者,遣人密告坚,请遣兵攻冲,欲纵火为内应。坚曰:“甚哀诸卿忠诚!然吾猛士如虎豹,利兵如霜雪,困于乌合之虏,岂非天乎?恐徒使诸卿坐自夷灭,吾不忍也!”其人固请不已,乃遣七百骑赴之。冲营纵火者,反为风火所烧,其得免者什一二;坚祭而哭之。 卫将军杨定与冲战于城西,为冲所擒。定,秦之骁将也。坚大惧,以谶书云“帝出五将久长得”,乃留太子宏守长安,谓之曰:“天其或者欲导予出外。汝善守城,勿与贼争利,吾当出陇收兵运粮以给汝。”遂帅骑数百与张夫人及中山公诜、二女宝、锦出奔五将山,宣告州郡,期以孟冬救长安。坚过袭韭园,李辩奔燕,彭和正惭,自杀。 闰月,以广州刺史罗友为益州刺史,镇成都。 庚戌,燕王垂至常山,围翟成于行唐。命带方王佐镇龙城。六月,高句丽寇辽东,佐遣司马郝景将兵救之,为高句丽所败,高句丽遂陷辽东、玄菟。 秦太子宏不能守长安,将数千骑与母、妻、宗室西奔下辨;百官逃散,司隶校尉权翼等数百人奔后秦。西燕主冲入据长安,纵兵大掠,死者不可胜计。 秋,七月,旱,饥,井皆竭。 后秦王苌自故县如新平。 秦王坚至五将山,后秦王苌遣骁骑将军吴忠帅骑围之。秦兵皆散走,独侍御十数人在侧,坚神色自若,坐而待之,召宰人进食。俄而忠至,执之,送诣新平,幽于别室。太子宏至下辨,南秦州刺史杨璧拒之。璧妻,坚之女顺阳公主也,弃其夫从宏。宏奔武都,投氐豪强熙,假道来奔,诏处之江州。 长乐公丕帅众三万自枋头将归鄴城,龙骧将军檀玄击之,战于谷口,玄兵败,丕复入鄴城。 燕建节将军馀岩叛,自武邑北趣幽州。燕王垂驰使敕幽州将平规曰:“固守勿战,俟吾破丁零自讨之。”规出战,为岩所败。岩入蓟,掠千馀户而去,遂据令支。癸酉,翟成长史鲜于得斩成出降;垂屠行唐,尽坑成众。 太保安有疾,求还,诏许之;八月;安至建康。 甲午,大赦。丁酉,建昌文靖公谢安薨。诏加殊礼,如大司马温故事。庚子,以司徒琅邪王道子领扬州刺史、录尚书、都督中外诸军事,以尚书令谢石为卫将军。 后秦王苌使求传国玺于秦王坚曰:“苌次应历数,可以为惠。”坚瞋目叱之曰:“小羌敢逼天子,五胡次序,无汝羌名。玺已送晋,不可得也!”苌复遣右司马尹纬说坚,求为禅代;坚曰:“禅代,圣贤之事。姚苌叛贼,何得为之!”坚与纬语,问纬:“在朕朝何官?”纬曰:“尚书令史”。坚叹曰:“卿,王景略为俦,宰相才也,而朕不知卿,宜其亡也!”坚自以平生遇苌有恩,尤忿之,数骂苌求死,谓张夫人曰:“岂可令羌奴辱吾儿。”乃先杀宝、锦。辛丑,苌遣人缢坚于新平佛寺,张夫人、中山公诜皆自杀,后秦将士皆为之哀恸。苌欲隐其名,谥坚曰壮烈天王。 臣光曰:论者皆以为秦王坚之亡,由不杀慕容垂、姚苌故也,臣独以为不然。许劭谓魏武帝治世之能臣,乱世之奸雄。使坚治国无失其道,则垂、苌皆秦之能臣也,乌能为乱哉!坚之所以亡,由骤胜而骄故也。魏文侯问李克吴之所以亡,对曰:“数战数胜。”文侯曰:“数战数胜,国之福也,何故亡?”对曰:“数战则民疲,数胜则主骄,以骄主御疲民,未有不亡者也。”秦王坚似之矣。 长乐公丕在鄴,将西赴长安,幽州刺史王永在壶关,遣使招丕,丕乃帅鄴中男女六万馀口西如潞川,骠骑将军张蚝、并州刺史王腾迎之入晋阳。王永留平州刺史苻冲守壶关,自帅骑一万会丕于晋阳。丕始知长安不守,坚已死,乃发丧,即皇帝位。追谥坚曰宣昭皇帝,庙号世祖,大赦,改元大安。 燕主垂以鲁王和为南中郎将,镇鄴。遣慕容农出蠮螉塞,历凡城,趣龙城,会兵讨馀岩,慕容麟、慕容隆自信都徇勃海、清河。麟击勃海太守封懿,执之,因屯历口。懿,放之子也。 鲜卑刘头眷击破贺兰部于善无,又破柔然于意亲山。头眷子罗辰言于头眷曰:“比来行兵,所向无敌。然心腹之疾,愿早图之!”头眷曰:“谁也?”罗辰曰:“从兄显,忍人也,必将为乱。”头眷不听。显,库仁之子也。顷之,显果杀头眷自立。又将杀拓跋珪,显弟亢泥妻,珪之姑也,以告珪母贺氏。显谋主梁六眷,代王什翼犍之甥也,亦使其部人穆崇、奚牧密告珪,且以其爱妻、骏马付崇曰:“事泄,当以此自明。”贺氏夜饮显酒,令醉,使珪阴与旧臣长孙犍、元他、罗结轻骑亡去。向晨,贺氏故惊厩中群马,使显起视之。贺氏哭曰:“吾子适在此,今皆不见,汝等谁杀之邪?”显以故不急追。珪遂奔贺兰部,依其舅贺讷,讷惊喜曰:“复国之后,当念老臣!”珪笑曰:“诚如舅言,不敢忘也。”显疑梁六眷泄其谋,将囚之。穆崇宣言曰:“六眷不顾恩义,助显为逆,我掠得其妻马,足以解忿。”显乃舍之。 贺氏从弟外朝大人贺悦举所部以奉珪。显怒,将杀贺氏,贺氏奔亢泥家,匿神车中三日,亢泥举家为之请,乃得免。 故南部大人长孙嵩帅所部七百馀家叛显,将奔五原。时拓跋寔君之子渥亦聚众自立,嵩欲归之;乌渥谓嵩曰:“逆父之子,不足从也。不如归珪。”嵩从之。久之,刘显所部有乱,故中部大人庾和辰奉贺氏奔珪。 贺讷弟染干以珪得众心,忌之,使其党侯引七突杀珪;代人尉古真知之,以告珪,侯引七突不敢发。染干疑古真泄其谋,执而讯之,以两车轴夹其头,伤一目,不伏,乃免之。染干遂举兵围珪;贺氏出谓染干曰:“汝等欲于何置我,而杀吾子乎!”染干惭而去。 九月,秦主丕以张蚝为侍中、司空,王永为侍中、都督中外诸军事、车骑大将军、尚书令,王腾为中军大将军、司隶校尉,苻冲为尚书左仆射,封西平王;又以左长史杨辅为右仆射,右长史王亮为护军将军;立妃杨氏为皇后,子宁为皇太子,寿为长乐王,锵为平原王,懿为勃海王,昶为济北王。 吕光自龟兹还至宜禾,秦凉州刺史梁熙谋闭境拒之。高昌太守杨翰言于熙曰:“吕光新破西域,兵强气锐,闻中原丧乱,必有异图。河西地方万里,带甲十万,足以自保。若光出流沙,其势难敌。高梧谷口险阻之要,宜先守之而夺其水;波既穷渴,可以坐制。如以为远,伊吾关亦可拒也。度此二厄,虽有子房之策,无所施矣!”熙弗听。美水令犍为张统谓熙曰:“今关中大乱,京师存亡不可知。吕光之来,其志难测,将军何以拒之?”熙曰:“忧之,未知所出。”统曰:“光智略过人,今拥思归之士,乘战胜之气,其锋未易当也。将军世受大恩,忠诚夙著;立勋王室,宜在今日!行唐公洛,上之从弟,勇冠一时,为将军计,莫若奉为盟主以收众望,推忠义以帅群豪,则光虽至,不敢有异心也。资其精锐,东兼毛兴,连王统、杨璧,合四州之众,扫凶逆,宁王室,此桓、文之举也。”熙又弗听,杀洛于西海。 光闻杨翰之谋,惧,不敢进。杜进曰:“梁熙文雅有馀,机鉴不足,终不能用翰之谋,不足忧也。宜及其上下离心,速进以取之。”光从之。进至高昌,杨翰以郡迎降。至玉门,熙移檄责光擅命还师,以子胤为鹰扬将军,与振威将军南安姚皓、别驾卫翰帅众五万拒光于酒泉。敦煌太守姚静、晋昌太守李纯以郡降光。光报檄凉州,责熙无赴难之志,五遏归国之众;遣彭晁、杜进、姜飞为前锋,与胤战于安弥,大破擒之。于是四山胡、夷皆附于光。武威太守彭济执熙以降,光杀之。光入姑臧,自领凉州刺史,表杜进为武威太守,自馀将佐,各受职位。凉州郡县皆降于光,独酒泉太守宋皓、西郡太守索泮城守不下。光攻而执之,让泮曰:“吾受诏平西域,而梁熙绝我归路,此朝廷之罪人,卿何为附之?”泮曰:“将军受诏平西域,不受诏乱凉州,梁公何罪而将军杀之?泮但苦力不足,不能报君父之仇耳,岂肯如逆氐彭济之所为乎!主灭臣死,固其常也。”光杀泮及皓。 主簿尉祐,奸佞倾险,与彭济同执熙,光宠信之。祐谮杀名士姚皓等十馀人,凉州人由是不悦。光以祐为金城太守,祐至允吾,袭据其城以叛;姜飞击破之,祐奔据兴城。 乞伏国仁自称大都督、大将军、单于,领秦、河二州牧,改元建义,以乙旃童泥为左相,屋引出支为右相,独孤匹蹄为左辅,武群勇士为右辅,弟乾归为上将军,分其地置武城等十二郡,筑勇士城而都之。 秦尚书令魏昌公纂自关中奔晋阳;秦主丕拜纂太尉,封东海王。 冬,十月,西燕主冲遣尚书令高盖帅众五万伐后秦,战于新平南,盖大败,降于后秦。初,盖以杨定为子,及盖败,定亡奔陇右,复收集其旧众。 苻定、苻绍、苻谟、苻亮闻秦主丕即位,皆自河北遣使谢罪。中山太守王兗,本新平氐也,固守博陵,为秦拒燕。十一月,丕以兗为平州刺史,定为冀州牧,绍为冀州都督,谟为幽州牧,亮为幽、平二州都督,并进郡公。左将军窦冲据兹川,有众数万,与秦州刺史王统、河州刺史毛兴、益州刺史王广、南秦州刺史杨璧、卫将军杨定皆自陇右遣使邀丕,共击后秦。丕以定为雍州牧,冲为梁州牧,加统镇西大将军,兴车骑大将军。璧征南大将军,并开府仪同三司,加广安西将军,皆进位州牧。 杨定寻徙治历城,置储蓄于百顷,自称龙骧将军、仇池公,遣使来称籓;诏因其所号假之。其后又取天水、略阳之地,自称秦州刺史、陇西王。 绎幕人蔡匡据城以叛燕,燕慕容麟、慕容隆共攻之。泰山太守任泰潜师救匡,至匡垒南八里,燕人乃觉之。诸将以匡未下而外敌奄至,甚患之。隆曰:“匡恃外救,故不时下。今计泰之兵不过数千人,及其未合,击之,泰败,匡自降矣。”乃释匡击泰,大破之,斩首千馀级。匡遂降,燕王垂杀之,且屠其垒。 慕容农至龙城,休士马十馀日。诸将皆曰:“殿下之来,取道甚速,今至此。久留不进,何也?”农曰:“吾来速者,恐馀岩过山钞盗,侵扰良民耳。岩才不逾人,诳诱饥儿,乌集为群,非有纲纪。吾已扼其喉,久将离散,无能为也。今此田善熟,未收而行,徒自耗损;当俟收毕,往则枭之,亦不出旬日耳。”顷之,农将步骑三万至令支,岩众震骇,稍稍逾城归农。岩计穷出降,农斩之。进击高句丽,复辽东、玄菟二郡。还至龙城上,上疏请缮修陵庙。燕王垂以农为使持节、都督幽、平二州、北狄诸军事、幽州牧,镇龙城。徙平州刺史带方王佐镇平郭。农于是创立法制,事从宽简,清刑狱,省赋役,劝课农桑,居民富赡,四方流民前后至者数万口。先是幽、冀流民多入高句丽,农以骠骑司马范阳庞渊为辽东太守,招抚之。 慕容麟攻王兗于博陵,城中粮竭矢尽,功曹张猗逾城出,聚众以应麟。兗临城数之曰:“卿是秦民,吾是卿君,卿起兵应贼,自号‘义兵’,何名实之相违也?古人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,卿母在城,弃而不顾,吾何有焉!今人取卿一切之功则可矣,宁能忘卿不忠不孝之事乎!不意中州礼义之邦,乃有如卿者也!”十二月,麟拔博陵,执兗及苻鉴,杀之。昌黎太守宋敞帅乌桓、索头之众救兗,不及而还。秦主丕以敞为平州刺史。 燕王垂北如中山,谓诸将曰:“乐浪王招流散,实仓廪,外给军粮,内营宫室,虽萧何何以加之!”丙申,垂始定都中山。 秦苻定据信都以拒燕,燕王垂以从弟北地王精为冀州刺史,将兵攻之。 拓跋珪从曾祖纥罗与其弟建及诸部大人,共请贺讷推珪为主。 烈宗孝武皇帝中之上太元十一年(丙戌,公元三八六年) 春,正月,戊申,拓跋珪大会于牛川,即代王位,改元登国。以长孙嵩为南部大人,叔孙普洛为北部大人,分治其众。以上谷张兗为左长史,许谦为右司马,广宁王建、代人和跋、叔孙建、庾岳等为外朝大人,奚牧为治民长,皆掌宿卫及参军国谋议。长孙道生、贺毘等侍从左右,出纳教命。王建娶代王什翼犍之女;岳,和辰之弟;道生,嵩之从子也。 燕王垂即皇帝位。 后秦王苌如安定。 南安秘宜帅羌、胡五万馀人攻乞伏国仁,国仁将兵五千逆击,大破之。宜奔还南安。 鲜于乞之杀翟真也,翟辽奔黎阳,黎阳太守滕恬之甚爱信之。恬之喜畋猎,不爱士卒,辽潜施奸惠以收从心。恬之南攻鹿鸣城,辽于后闭门拒之;恬之东奔鄄城,辽追执之,遂据黎阳。豫州刺史硃序遣将军秦膺、童斌与淮、泗诸郡共讨之。 秦益州牧王广自陇右引兵攻河州牧毛兴于枹罕,兴遣建节将军卫平帅其宗人一千七百夜袭广,大破之。二月,秦州牧王统遣兵助广攻兴,兴婴城自守。燕大赦,改元建兴,置公卿尚书百官,缮宗庙、社稷。 西燕主冲乐在长安,且畏燕主垂强,不敢东归,课农筑室,为久安之计,鲜卑咸怨之。左将军韩延因众心不悦,攻冲,杀之,立冲将段随为燕王,改元昌平。 初,张天锡之南奔也,秦长水校尉王穆匿其世子大豫,与俱奔河西,依秃发思复鞬,思复鞬送于魏安。魏安人焦松、齐肃、张济等聚兵数千人迎大豫为主,攻吕光昌松郡,拔之,执太守王世强。光使辅国将军杜进击之,进兵败,大进豫逼姑臧。王穆谏曰:“光粮丰城固,甲兵精锐,逼之非利;不如席卷岭西,砺兵积粟,然后东向与之争,不及期年,光可取也。”大豫不从,自号抚军将军、凉州牧,改元凤凰,以王穆为长史,传檄郡县,传穆说谕岭西诸郡,建康太守李隰、祁连都尉严纯皆起兵应之,有众三万,保据杨坞。 代王珪徙居定襄之盛乐,务农息民,国人悦之。 三月,大赦。 泰山太守张愿以郡叛,降翟辽。初,谢玄欲使硃序屯梁国,玄自屯彭城,以北固河上,西援洛阳。朝议以征役既久,欲令玄置戍而还。会翟辽、张愿继叛,北方骚动,玄谢罪,乞解职,诏慰谕,令还淮阴。 燕主垂追尊母兰氏为文昭皇后,欲迁文明段后,以兰后配享太祖,诏百官议之,皆以为当然。博士刘详、董谧以为:“尧母为帝喾妃,位第三,不以贵陵姜原。明圣之道,以至公为先;文昭后宜立别庙。”垂怒,逼之,详、谧曰:“上所欲为,无问于臣。臣案经奉礼,不敢有贰。”垂乃不复问诸儒,卒迁段后,以兰后代之。又以景昭可足浑后倾覆社稷,追废之;尊烈祖昭仪段氏为景德皇后,配享列祖。 崔鸿曰:“齐桓公命诸侯无发妾为妻。夫之于妻,犹不可以妾代之,况子而易其母乎?《春秋》所称母以子贵者,君母既没,得以妾母为小君也;至于享祀宗庙,则成风终不得配庄公也。君父之所为,臣子必习而效之,犹形声之于影响也。宝之逼杀其母,由垂为之渐也。尧、舜之让,犹为之、哙之祸,况违礼而纵私者乎?昔文姜得罪于桓公,《春秋》不之废。可足浑氏虽有罪于前朝,然小君之礼成矣;垂以私憾废之,又立兄妾之无子者,皆非礼也。 刘显自善无南走马邑,其族人奴真帅所部降于代。奴真有兄犍,先居贺兰部,奴真言于代王珪,请召犍而以所部让之;珪许之。犍既领部,遣弟去斤遗贺讷金马。贺染干谓去斤曰:“待汝兄弟厚,汝今领部,宜来从我。”去斤许之。奴真怒曰:“我祖父以来,世为代忠臣,故我以部让汝等,欲为义也。今汝等无状,乃谋叛国,义于何在!”遂杀犍及去斤。染干闻之,引兵攻奴真,奴真奔代。珪遣使责染干,染干乃止。 西燕左仆射慕容恒、尚书慕容永袭段随,杀之;立宜都王子顗为燕王,改元建明,帅鲜卑男女四十馀万口去长安而东。恒弟护军将军韬,诱顗于临晋,恒怒,舍韬去咏与武卫将军刁云帅众攻韬。韬败,奔恒营。恒立西燕主冲之子瑶为帝,改元建平,谥冲曰威皇帝。众皆去瑶奔永,永执瑶,杀之,立慕容泓子忠为帝,改元建武。忠以永为太尉,守尚书令,封河东公。永持法宽平,鲜卑安之。至闻喜,闻燕主垂已称尊号,不敢进,筑燕熙城而居之。 鲜卑既东,长安空虚。前荥阳太守高陵赵穀等招杏城卢水胡郝奴,帅户四千入于长安,温北皆应之,以穀为丞相。扶风王穀有众数千,保据马嵬,奴遣弟多攻之。夏,四月,后秦王苌自安定伐之,渭奔汉中。苌执多而进,奴惧,请降,拜镇北将军、六谷大都督。 癸巳,以尚书仆射陆纳为左仆射,谯王恬为右仆射。纳,玩之子也。 毛兴袭击王广,败之,广奔秦州;陇西鲜卑匹兰执广送后秦。兴复欲攻王统于上邽,枹罕诸氐皆厌苦兵事,乃共杀兴,推卫平为河州刺史,遣使请命于秦。 燕主垂封其子农为辽西王,麟为赵王,隆为高阳王。 代王珪改称魏王。 张大豫自杨坞进屯姑臧城西,王穆及秃发思复鞬子奚于帅众三万屯于城南;吕光出击,大破之,斩奚于等二万馀级。 秦大赦,以卫平为抚军将军、河州刺史,吕光为车骑大将军、凉州牧。使者皆没于后秦,不能达。 燕主垂以范阳王德为尚书令,太原王楷为左仆射,乐浪王温为司隶校尉。 后秦王苌即皇帝位于长安,大赦,改元建初,国号大秦。追尊其父弋仲为景元皇帝,立妻虵氏为皇后,子兴为皇太子。置百官。苌与群臣宴,酒酣,言曰:“诸卿皆与朕北面秦朝,今忽为君臣,得无耻乎!”赵迁曰:“天不耻以陛下为子,臣等何耻为臣!”苌大笑。 魏王珪东如陵石,护佛侯部帅侯辰、乙佛部帅代题皆叛走。诸将请追之,珪曰:“侯辰等累世服役,有罪且当忍之。方今国家草创,人情未壹,愚者固宜前却,不足追也!” 六月,庚寅,以前辅国将军杨亮为雍州刺史,镇卫山陵。荆州刺史桓石民遣将军晏谦击弘农,下之。初置湖、陕二戍。西燕刁云等杀西燕主忠,推慕容永为使持节、大都督中外诸军事、大将军、大单于、雍、秦、梁、凉四州牧、录尚书事、河东王,称籓于燕。 燕主垂遣太原王楷、赵王麟、陈留王绍、章武王宙攻秦苻定、苻绍、苻谟、苻亮等;楷先以书与之,为陈祸福,定等皆降。垂封定等为侯,曰:“以酬秦主之德。” 秦主丕以都督中外诸军事、司徒、录尚书事王永为左丞相,太尉、东海王纂为大司马,司空张虵为太尉,尚书令咸阳徐义为司空,司隶校尉王腾为骠骑大将军、仪同三司。永传檄四方公侯、牧守、垒主、民豪,共讨姚苌、慕容垂,令各帅所统,以孟冬上旬会大驾于临晋。于是天水姜延、冯翊寇明、河东王昭、新平张晏、京兆杜敏、扶风马朗、建忠将军、高平牧官都尉扶风王敏等咸承檄起兵,各有众数万,遣使诣秦,丕皆就拜将军、郡守,封列侯。冠军将军邓景拥众五千据彭池,与窦冲为首尾,以击后秦。丕以景为京兆尹。景,羌之子也。 后秦主苌徙安定五千馀户于长安。 秋,七月,秦平凉太守金熙、安定都尉没弈干与后秦左将军姚方成战于孙丘谷,方成兵败。后秦主苌以其弟征虏将军绪为司隶校尉,镇长安;自将至安定击熙等,大破之。金熙本东胡之种;没弈干,鲜卑多兰部帅也。 枹罕诸氐以卫平衰老,难为成功,议废之,而惮其宗强,累日不决。氐啖青谓诸将曰:“大事宜时定,不然,变生。诸君但请卫公为会,观我所为。”会七夕大宴,青抽剑而前曰:“今天下大乱,吾曹休戚同之,非贤主不可以济大事。卫公老,宜返初服以避贤路。狄道长苻登,虽王室疏属,志略雄明,请共立之,以赴大驾。诸君有不同者,即下异议!”乃奋剑攘袂,将斩异己者。众皆从之,莫敢仰视。于是推登为使持节、都督陇右诸军事、抚军大将军、雍、河二州牧、略阳公,帅众五万,东下陇,攻南安,拔之,驰使请命于秦。登,秦主丕族子也。 祕宜与莫侯悌眷帅其众三万馀户降于乞伏国仁,国仁拜宜东秦州刺史,悌眷梁州刺史。 已酉,魏王珪还盛乐,代题复以部落来降,十馀日,又奔刘显;珪使其孙倍斥代领其众。刘显弟肺泥帅众降魏。 八月,燕主垂留太子宝守中山,以赵王麟为尚书右仆射,录留台。庚午,自帅范阳王德等南略地,使高阳王隆东徇平原。丁零鲜于乞保曲阳西山,闻垂南伐,出营望都,剽掠居民。赵王麟自出讨之,诸将皆曰:“殿下虚镇远征,万一无功而返,亏损威重,不如遣诸将讨之。”麟曰:“乞闻大驾在外,无所畏忌,必不设备,一举可取,不足忧也。”乃声言至鲁口,夜,回趣乞,比明,至其营;掩击,擒之。翟辽寇谯,硃序击走之。 秦主丕以苻登为征西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南安王,持节、州牧、都督,皆因其所称而授之。又以徐义为右丞相。留王腾守晋阳,右仆射杨辅戍壶关,帅众四万,进屯平阳。 初,后秦主苌之弟硕德统所部羌居陇上,闻苌起兵,自称征西将军,聚众于冀城以应之;以兄孙详为安远将军,据陇城,从孙训为安西将军,据南安之赤亭,与秦秦州刺史王统相持。苌自安定引兵会硕德攻统,天水屠各、略阳羌胡应之者一万馀户,秦略阳太守王皮降之。 初,秦灭代,迁代王什翼犍少子窟咄于长安,从慕容永东徙,永以窟咄为新兴太守。刘显遣其弟亢泥迎窟咄,以兵随之,逼魏南境,诸部骚动。魏王珪左右于桓等与部人谋执珪以应窟咄,幢将代人莫题等亦潜与窟咄交通。桓舅穆崇告之,珪诛桓等五人,莫题等七姓悉原不问。珪惧内难,北逾阻山,复依贺兰部,遣外朝大人辽东安同求救于燕,燕主垂遣赵王麟救之。 九月,王统以秦州降于后秦。后秦主苌以姚硕德为使持节、都督陇右诸军事、秦州刺史,镇上邽。 吕光得秦王坚凶问,举军缟素,谥曰文昭皇帝。冬,十月,大赦,改元大安。 西燕慕容永遣使诣秦主丕,求假道东归。丕弗许,与永战于襄陵,秦兵大败,左丞相王永、卫大将军俱石子皆死。初,东海王纂自长安来,麾下壮士三千馀人,丕忌之,既败,惧为纂所杀,帅骑数千南奔东垣,谋袭洛阳。扬威将军冯该自陕邀击之,杀丕,执其太子宁、长乐王寿送建康;诏赦不诛,以付苻宏。纂与其弟尚书永平侯师奴帅秦众数万走据杏城,其馀王公百官皆没于永。永遂进据长子,即皇帝位,改元中兴。将以秦后杨氏为上夫人,杨氏引剑刺永,为永所杀。 甲申,海西公弈薨于吴。 燕寺人吴深据清河反,燕主垂攻之,不克。 后秦主苌还安定。 秦南安王登既克南安,夷、夏归之者三万馀户,遂进攻姚硕德于秦州,后秦主苌自往救之。登与苌战于胡奴阜,大破之,斩首二万馀级,将军啖青射苌,中之。苌创重,走保上邽,姚硕德代之统众。 燕赵王麟军未至魏,拓跋窟咄稍前逼魏王珪,贺染干侵魏北部以应之。魏众惊扰,北部大人叔孙普洛亡奔刘卫辰。麟闻之,遽遣安同等归。魏人知燕军在近,众心少安。窟咄进屯高柳,珪引兵与麟会击之,窟咄大败,奔刘卫辰,卫辰杀之。珪悉收其众,以代人库狄干为北部大人。麟引兵还中山。 刘卫辰居朔方,士马甚盛。后秦主苌以卫辰为大将军、大单于、河西王、幽州牧,西燕主永以卫辰为大将军、朔州牧。 十一月,秦尚书寇遗奉勃海王懿、济北王昶自杏城奔南安,南安王登发丧行服,谥秦主丕曰哀平皇帝。登议立懿为主,众曰:“勃海王虽先帝之子,然年在幼冲,未堪多难。今三虏窥觎,宜立长君,非大王不可。”登乃为坛于陇东,即皇帝位,大赦,改元太初,大置百官。 慕容柔、慕容盛及盛弟会皆在长子,盛谓柔、会曰:“主上已中兴幽、冀,东西未壹,吾属居嫌疑之地,为智为愚,皆将不免。不若以时东归,无为坐待鱼肉也。”遂相与亡归燕。后岁馀,西燕主永悉诛燕主俊及燕主垂之子孙,男女无遗。 张大豫自西郡入临洮,掠民五千馀户,保据俱城。 十二月,吕光自称使持节、侍中、中外大都督、督陇右、河西诸军事、大将军、凉州牧、酒泉公。 秦主登立世祖神主于军中,载以辎軿,建黄旗青盖,以虎贲三百人卫之,凡所欲为,必启主而后行。引兵五万,东击后秦,将士皆刻鉾、铠为“死”“休”字;每战以剑槊为方圆大阵,知有厚薄,从中分配,故人自为战,所向无前。 初,长安之将败也,中垒将军徐嵩、屯骑校尉胡空各聚众五千,结垒自固;既而受后秦官爵。后秦主苌以王礼葬秦主坚于二垒之间。及登至,嵩、空以众降之。登拜嵩雍州刺史,空京兆尹,改葬坚以天子之礼。 乙酉,燕主垂攻吴深垒,拔之,深单马走。垂进屯聊城之逢关陂。初,燕太子洗马温详来奔,以为济北太守,屯东阿。燕主垂遣范阳王德、高阳王隆攻之,详遣从弟攀守河南岸,子楷守碻磝以拒之。 燕主垂以魏王珪为西单于,封上谷王,珪不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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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零九 · 晋纪三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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强圉作噩,一年 安皇帝甲隆安元年(丁酉,公元三九七年) 春,正月,己亥朔,帝加元服,改元。以左仆射王珣为尚书令;领军将军王国宝为左仆射,领选,仍加后将军、丹杨尹。会稽王道子悉以东宫兵配国宝,使领之。 燕范阳王德求救于秦,秦兵不出。鄴中恟惧。贺赖卢自以魏王珪之舅,不受东平公仪节度,由是与仪有隙。仪司马丁建阴与德通,从而构间之,射书入城中言其状。甲辰,风霾,昼晦。赖卢营有火,建言于仪曰:“赖卢烧营为变矣。”仪以为然,引兵退。赖卢闻之,亦退。建帅其众诣德降,且言仪师老可击。德遣桂阳王镇、南安王青帅骑七千追击魏军,大破之。 燕主宝使左卫将军慕舆腾攻博陵,杀魏所置守宰。 王建等攻信都,六十馀日不下,士卒多死。庚申,魏王珪自攻信都。壬戌夜,燕宜都王凤逾城奔中山。癸亥,信都降魏。 凉王光以西秦王乾归数反覆,举兵伐之。乾归群下请东奔成纪以避之,乾归曰:“军之胜败,在于巧拙,不在众寡。光兵虽众而无法,其弟延勇而无谋,不足惮也。且其精兵尽在延所,延败,光自走矣。”光军于长最,遣太原公纂等帅步骑三万攻金城;乾归帅众二万救之,未到,纂等拔金城。光又遣其将梁恭等以甲卒万馀出阳武下峡,与秦州刺史没弈干攻其东,天水公延以枹罕之众攻临洮、武始、河关,皆克之。乾归使人绐延云:“乾归众溃,奔成纪。”延欲引以轻骑追之,司马耿稚谏曰:“乾归勇略过人,安肯望风自溃?前破王广、杨定,皆羸师以诱之。今告者视高色动,殆必有奸,宜整陈而前,使步骑相属,俟诸军毕集,然后击之,无不克矣。”延不从,进,与乾归遇,延战死。稚与将军姜显牧散卒,还屯枹罕。光亦引兵还姑臧。 秃发乌孤自称大都督、大将军、大单于、西平王,大赦,改元太初。治兵广武,攻凉金城,克之。凉王光遣将军窦苟伐之,战于街亭,凉兵大败。 燕主宝闻魏王珪攻信都,出屯深泽,遣赵王麟攻杨城,杀守兵三百。宝悉出珍宝及宫人募郡县君盗以击魏。 二月,己巳朔,珪还屯杨城。没根兄子丑提为并州监军,闻其叔父降燕,惧诛,帅所部兵还国作乱。珪欲北还,遣其国相涉延求和于燕,且请以其弟为质。宝闻魏有内难,不许,使冗从仆射兰真责珪负恩,悉发其众步卒十二万、骑三万七千屯于曲阳之柏肆,营于滹沲水北以邀之。丁丑,魏军至,营于水南。宝潜师夜济,募勇敢万馀人袭魏营,宝陈于营北以为之援。募兵因风纵火。急击魏军,魏军大乱,珪惊起,弃营跣走;燕将军乞特真帅百馀人至其帐下,得珪衣靴。既而募兵无故自惊,互相斫射。珪于营外望见之,乃击鼓收众,左右及中军将士舟稍稍来集,多布火炬于营外,纵骑冲之。募兵大败,还赴宝陈,宝引兵复渡水北。戊寅,魏整众而至,与燕相持,燕军夺气。宝引还中山,魏兵随而击之,燕兵屡败。宝惧,弃大军,帅骑二万奔还。时大风雪,冻死者相枕。宝恐为魏军所及,命士卒皆弃袍仗、兵器数十万,寸刃不返,燕之朝臣将卒降魏及为魏所系虏者甚众。先是,张衮常为魏王珪言燕秘书监崔逞之材,珪得之,甚喜,以逞为尚书,使录三十六曹,任以政事。 魏军士有自柏肆亡归者,言大军败散,不知王处。道过晋阳,晋阳守将封真因起兵攻并州刺史曲阳侯素延,素延击斩之。 南安公顺守云中,闻之,欲自摄国事。幢将代人莫题曰:“此大事,不可轻尔,宜审待后问;不然,为祸不细。”顺乃止。顺,什翼犍之孙也。贺兰部帅附力眷、纥邻部帅匿物尼、纥奚部帅叱奴根皆举兵反,顺讨之,不克。珪遣安远将军庾岳帅万骑还讨三部,皆平之,国人乃安。珪欲抚尉新附,深悔参合之诛,素延坐讨反者杀戮过多,免官;以奚牧为并州刺史。牧与东秦主兴书称“顿首”,与之均礼。兴怒,以告珪,珪为之杀牧。 己卯夜,燕尚书郎慕舆谋弑燕主宝,立赵王麟;不克,斩关出奔魏。麟由是不自安。 三月,燕以仪同三司武乡张崇为司空。 初,燕清河王会闻魏军东下,表求赴难,燕主宝许之。会初无去意,使征南将军库傉官伟、建威将军馀崇将兵五千为前锋。崇,嵩之子也。伟等顿卢龙近百日,无食,啖马牛且尽,会不发。宝怒,累诏切责;会不得已,以治行简练为名,复留月馀。时道路不通,伟欲使轻军前行通道,侦魏强弱,且张声势;诸将皆畏避不欲行。馀崇奋曰:“今巨寇滔天,京都危逼,匹夫犹思致命以救君父,诸君荷国宠任,而更惜生乎!若社稷倾覆,臣节不立,死有馀辱。诸君安居于此,崇请当之。”伟喜,简给步骑五百人。崇进至渔阳,遇魏千馀骑,崇谓其众曰:“彼众我寡,不击则不得免。”乃鼓噪直进,崇手杀十馀人。魏骑溃去,崇亦引还,斩首获生,具言敌中阔狭,众心稍振。会乃上道徐进,是月,始达蓟城。 魏围中山既久,城中将士皆思出战。征北大将军隆言于宝曰:“涉珪虽屡获小利,然顿兵经年,凶势沮屈,士马死伤太半,人心思归,诸部离散,正是可破之时也。加之举城思奋,若因我之锐,乘彼之衰,往无不克。如其持重不决,将卒气丧,日益困逼,事久变生,后虽欲用之,不可得也,!”宝然之。而卫大将军麟每沮其议,隆成列而罢者,前后数四。 宝使人请于魏王珪,欲还其弟觚,割常山以西皆与魏以求和。珪许之;既而宝悔之。己酉,珪如卢奴,辛亥,复围中山。燕将士数千人俱自请于宝曰:“今坐守穷城,终于困弊,臣等愿得一出乐战,而陛下每抑之,此为坐自摧败也。且受围历时,无他奇变,徒望积久寇贼自退。今内外之势,强弱悬绝,彼必不自退明矣,宜从众一决。”宝许之。隆退而勒兵,召诸参佐谓之曰:“皇威不振,寇贼内侮,臣子同耻,义不顾生。今幸而破贼,吉还固善;若其不幸,亦使吾志节获展。卿等有北见吾母者,为吾道此情也!”乃被甲上马,诣门俟命。麟复固止宝,众大忿恨,隆涕泣而还。 是夜,麟以兵劫左卫将军北地王精,使帅禁兵弑宝。精以义拒之,麟怒,杀精,出奔西山,依丁零馀众。于是城中人情震骇。宝不知麟所之,以清河王会军在近,恐麟夺会军,先据龙城,乃召隆及骠骑大将军农,谋去中山,走保龙城。隆曰“先帝栉风沐雨以成中兴之业,崩未期年而天下大坏,岂得不谓之孤负邪!今外寇方盛而内难复起,骨肉乘离,百姓疑惧,诚不可以拒敌;北迁旧都,亦事之宜。然龙川地狭民贫,若以中国之意取足其中,复朝夕望有大功,此必不可。若节用爱民,务农训兵,数年之中,公私充实,而赵、魏之间,厌苦寇暴,民思燕德,庶几返旆,克复故业。如其未能,则凭险自固,犹足以优游养锐耳。”宝曰:“卿言尽理,腾一从卿意耳。” 辽东高抚,善卜筮,素为隆所信厚,私谓隆曰:“殿下北行,终不能达,太妃亦不可得见。若使主上独往,殿下潜留于此,必有大功。”隆曰:“国有大难,主上蒙尘,且老母在北,吾得北首而死,犹无所恨。卿是何言也!”乃遍召僚佐,问其去留,唯司马鲁恭、参军成岌愿从,馀皆欲留,隆并听之。 农部将谷会归说农曰:“城中之人,皆涉珪、参合所杀者父兄子弟,泣血踊跃,欲与魏战,而为卫军所抑。今闻主上当北迁,皆曰:‘得慕容氏一人奉而立之,以与魏战,死无所恨。’大王幸而留此,以副众望,击退魏军,抚宁畿甸,奉迎大驾,亦不失为忠臣也。”农欲杀归而惜其材力,谓之曰:“必如此以望生,不如就死!” 壬子,夜,宝与太子策、辽西王农、高阳王隆、长乐王盛等万馀骑出赴会军,河间王熙、勃海王朗、博陵王鉴皆幼,不能出城,隆还入迎之,自为鞁乘,俱得免。燕将王沈等隆降魏。乐浪王惠、中书侍郎韩范、员外郎段宏、太史令刘起等帅工伎三百奔鄴。 中山城中无主,百姓惶惑,东门不闭。魏王珪欲夜入城,冠军将军王建志在虏掠,乃言恐士卒盗府库物,请俟明旦,珪乃止。燕开封公详从宝不及,城中立以为主,闭门拒守。珪尽众攻之,连日不拔,使人登巢车,临城谕之曰:“慕容宝已弃汝走,汝曹百姓空自取死,欲谁为乎?”皆曰:“群小无知,恐复如参合之众,故苟延旬月之命耳。”珪顾王建唾其面,使中领将军长孙肥、左将军李栗将三千骑追宝至范阳,不及,破其新城戍而还。 甲寅,尊皇太后李氏为太皇太后。戊午,立皇后王氏。 燕主宝出中山,与赵王麟遇于开城,麟不意宝至,惊骇,帅其众奔蒲阴,复出屯望都,土人颇供给之。慕容详遣兵掩击麟,获其妻子,麟脱走入山。 甲寅,宝至蓟,殿中亲近散亡略尽,惟高阳王隆所领数百骑为宿卫。清河王会帅骑卒二万迎于蓟南,宝怪会容止怏怏有恨色,密告隆及辽西王农。农、隆俱曰:“会年少,专任方面,习骄所致,岂有它也!臣等当以礼责之。”宝虽从之,然犹诏解会兵以属隆,隆固辞;乃减会兵分给农、隆。又遣西可公库傉官骥帅兵三千助守中山。 丙辰,宝尽徙蓟中府库北趣龙城。魏石河头引兵追之,戊午,及宝于夏谦泽。宝不欲战,清河王会曰:“臣抚教士卒,惟敌是求。今大驾蒙尘,人思效命,而虏敢自送,众心忿愤。《兵法》曰:‘归师勿遏。’又曰‘置之死地而后生。’今我皆得之,何患不克!若其舍去,贼必乘人,或生馀变。”宝乃从之。会整陈与魏兵战,农、隆等将南来骑冲之,魏兵大败,追奔百馀里,斩首数千级。隆又独追数十里而还,谓故吏留台治书阳璆曰:“中山城中积兵数万,不得展吾意,今日之捷,令人遗恨。”因慷慨流涕。 会既败魏兵,矜很滋甚;隆屡训责之,会益忿恚。会以农、隆皆尝镇龙城,属尊位重,名望素出己右,恐至龙城,权政不复在己,已知终无为嗣之望,乃谋作乱。 幽、平之兵皆怀会恩,不乐属二王,请于宝曰:“清河王勇略高世,臣等与之誓同生死,愿陛下与皇太子、诸王留蓟宫,臣等从王南解京师之围,还迎大驾。”宝左右皆恶会,言于宝曰:“清河王不得为太子,神色甚不平。且其才武过人,善收人心;陛下若从众请,臣恐解围之后,必有卫辄之事。”宝乃谓众曰:“道通年少,才不及二王,岂可当专征之任!且朕方自统六师,杖会以为羽翼,何可离左右也!”众不悦而退。 左右劝宝杀会,侍御史仇尼归闻之,告会曰:“大王所恃者父,父已异图;所杖者兵,兵已去手;欲于何所自容乎?不如诛二王,废太子,大王自处东宫,兼将相之任,以匡复社稷,此上策也。”会犹豫,未许。 宝谓农、隆曰:“观道通志趣,必反无疑,宜早除之。”农、隆曰:“今寇敌内侮,中土纷纭,社稷之危,有如累卵。会镇抚旧都,远赴国难,其威名之重,足以震动四邻。逆状未彰而遽杀之,岂徒伤父子恩,亦恐大损威望。”宝曰:“会逆志已成,卿等慈恕,不忍早杀,恐一旦为变,必先害诸父,然后及吾,至时勿悔自负也!”会闻之,益惧。 夏,四月,癸酉,宝宿广都黄榆谷。会遣其党仇尼归、吴提染干帅壮士二十馀人分道袭农、隆,杀隆于账下;农被重创,执仇尼归,逃入山中。会以仇尼归被执,事终显发,乃夜诣宝曰:“农、隆谋逆,臣已除之。”宝欲讨会,阳为好言以安之曰:“吾固疑二王久矣,除之甚善。” 甲戌,旦,会立仗严备,乃引道。会欲弃隆丧,馀崇涕泣固请,乃听载随军,农出,自归,宝呵之曰:“何以自负邪!”命执之。行十馀里,宝顾召群臣食,且议农罪。会就坐,宝目卫军将军慕舆腾使斩会,伤其首,不能杀。会走赴其军,勒兵攻宝。宝帅数百骑驰二百里,晡时,至龙城。会遣骑追至石城,不及。 乙亥,会遣仇尼归攻龙城;宝夜遣兵袭击,破之。会遣使请诛左右佞臣,并求为太子;宝不许。会尽收乘舆器服,以后宫分给将帅,署置百官,自称皇太子、录尚书事,引兵向龙城,以讨慕舆腾为名;丙子,顿兵城下。宝临西门,会乘马遥与宝语,宝责让之。会命军士向宝大噪以耀威,城中将士皆愤怒,向暮出战,大破之,会兵死伤太半,走还营。侍御郎高云夜帅敢死士百馀人袭会军,会众皆溃。会将十馀骑奔中山,开封公详杀之。宝杀会母及其三子。 丁丑,宝大赦,凡与会同谋者,皆除罪,复旧职。论功行赏,拜将军、封侯者数百人。辽西王农骨破见脑,宝手自裹创,仅而获济。以农为左仆射,寻拜司空、领尚书令。馀崇出自归,宝嘉其忠,拜中坚将军,使典宿卫。赠高阳王隆司徒,谥曰康。 宝以高云为建威将军,封夕阳公,养以为子。云,高句丽之支属也,燕王皝破高句丽,徙于青山,由是世为燕臣。云沉厚寡言,时人莫知,惟中卫将军长乐冯跋奇其志度,与之为友。跋父和,事西燕王永,为将军,永败,徙和龙。 仆射王国宝、建威将军王绪依附会稽王道子,纳贿穷奢,不知纪极。恶王恭、殷仲堪,劝道子裁损其兵权;中外恟恟不安。恭等各缮甲勒兵,表请北伐;道子疑之,诏以盛夏妨农,悉使解严。 恭遣使与仲堪谋讨国宝等。桓玄以仁不得志,欲假仲堪兵势以作乱,乃说仲堪曰:“国宝与君诸人素已为对,唯患相毙之不速耳。今既执大权,与王绪相表里,其所回易,无不如志;孝伯居元舅之地,必未敢害之。君为先帝所拔,超居方任,人情皆以君为虽有思致,非方伯才。彼若发诏征君为中书令,用殷觊为荆州,君何以处之?”仲堪曰:“忧之久矣,计将安出?”玄曰:“孝伯疾恶深至,君宜潜与之约,兴晋阳之甲以除君侧之恶,东西齐举,玄虽不肖,愿帅荆、楚豪杰,荷戈先驱,此桓、文之勋也。”仲堪心然之,乃外结雍州荆史郗恢,内与从兄南蛮校尉觊、南郡相陈留江绩谋之。觊曰:“人臣各守职分,朝廷是非,岂籓屏之所制也!晋阳之事,不敢预闻。”仲堪固邀之,觊怒曰:“吾进不敢同,退不敢异。”绩亦极言其不可。觊恐绩及祸,于坐和解之。绩曰:“大丈夫何至以死相胁邪?江仲元行年六十,但未获死所耳!”仲堪惮其坚正,以杨佺期代之。朝廷闻之,征绩为御史中丞。觊遂称疾发,辞位。仲堪往省之,谓觊曰:“兄病殊为可忧。”觊曰:“我病不过身死,汝病乃当灭门。宜深自爱,勿以我为念!”郗恢亦不肯从。仲堪疑未决,会王恭使至,仲堪许之,恭大喜。甲戌,恭上表罪状国宝,举兵讨之。 初,孝武帝委任王珣,及帝暴崩,不及受顾命,珣一旦失势,循默而已。丁丑,王恭表至,外戒严严,道子问珣曰:“二籓作逆,卿知之乎?”珣曰:“朝政得失,珣弗之预,王、殷作难,何由可知!”王国宝惶惧,不知所为,遣数百人戍竹里,夜遇风雨,各散归。王绪说国宝矫相王之命召王珣、车胤杀之,以除时望,因挟君相发兵以讨二籓。国宝许之。珣、胤至,国宝不敢害,更问计于珣。珣曰:“王、殷与卿素无深怨,所竞不过势利之间耳。”国宝曰;“将曹爽我乎?”珣曰:“是何言欤!卿宁有爽之罪,王孝伯岂宣帝之俦邪?”又问计于胤,胤曰:“昔桓公围寿阳,弥时乃克。今朝廷遣军,恭必城守。若京口未拔而上流奄至,君将何以待之?”国宝尤惧,遂上疏解职,诣阙待罪。既而悔之,诈称诏复其本官。道子暗懦,欲求姑息,乃委罪国宝,遣缥骑咨议参军谯王尚之收国宝付廷尉。尚之,恬之子也。甲申,赐国宝死,斩绪于市,遣使诣恭,深谢愆失;恭乃罢兵还京口。国宝兄侍中恺、骠骑司马愉并请解职;道子以恺、愉与国宝异母,又素不协,皆释不问。戊子,大赦。 殷仲堪虽许王恭,犹豫不敢下;闻国宝等死,乃始抗表举兵,遣杨佺期屯巴陵。道子以书止之,仲堪乃还。 会稽世子元显,年十六,有隽才,为侍中,说道子以王、殷终必为患,请潜为之备。道子乃拜元显征虏将军,以其卫府及徐州文武悉配之。 魏王珪以军食不给,命东平公仪去鄴,徙屯巨鹿,积租杨城。慕容详出步卒六千人,伺间袭魏诸屯;珪击破之,斩首五千,生擒七百人,皆纵之。 初,张掖卢水胡沮渠罗仇,匈奴沮渠王之后也,世为部帅。凉王光以罗仇为尚书,从光伐西秦。及吕延败死,罗仇弟三河太守麹粥谓罗仇曰:“主上荒耄信谗,今军败将死,正其猜忌智勇之时也。吾兄弟必不见容,与其死之无名,不若勒兵向西平。出苕藋,奋臂一呼,凉州不足定也。”罗仇曰;“诚如汝言。然吾家世以忠孝著于西土,宁使人负我,我不忍负人也。”光果听谗,以败军之罪杀罗仇及麹粥。罗仇弟子蒙逊,雄杰有策略,涉猎书史,以罗仇、麹粥之丧归葬;诸部多其族姻,会葬者凡万馀人。蒙逊哭谓众曰:“吕王昏荒无道,多杀不辜。吾之上世,虎视河西,今欲与诸部雪二父之耻,复上世之业,何如?”众咸称万岁。遂结盟起兵,攻凉临松郡,拔之,屯据金山。 司徒左长史王廞,导之孙也,以母丧居吴。王恭之讨王国宝也,版廞行吴国内史,使起兵于东方。廞使前吴国内史虞啸等入吴兴、义兴召募兵众,赴者万计。未几,国宝死,恭罢兵,符珪去职,反丧服。廞以起兵之际,诛异己者颇多,势不得止,遂大怒,不承恭命,使其子泰将兵伐恭,笺于会稽王道子,称恭罪恶;道子以其笺送恭,五月,恭遣司马刘牢之帅五千人击泰,斩之。又与廞战于曲阿,众溃,廞单骑走,不知所在。收虞啸父下廷尉,以其祖潭有功,免为庶人。 燕库傉官骥入中山,与开封公详相攻。详杀骥,尽灭库傉官氏;又杀中山尹苻谟,夷其族。中山城无定主,民恐魏兵乘之,男女结盟,人自为战。甲辰,魏王珪罢中山之围,就谷河间,督诸郡义租。甲寅,以东平公仪为骠骑大将军、都督中外诸军事、兗、豫、雍、荆、徐、扬六州牧、左丞相,封卫王。慕容详自谓能却魏兵,威德已振,乃即皇帝位,改元建始,置百官。以新平公可足浑潭为车骑大将军、尚书令,杀拓跋觚以固众心。 鄴中官属劝范阳王德称尊号,会有自龙城来者,知燕主宝犹存,乃止。 凉王光遣太原公纂将兵击沮渠蒙逊忽谷,破之。蒙逊逃入山中。蒙逊从兄男成为凉将军,闻蒙逊起兵,亦合众数千屯乐涫。酒泉太守垒澄讨男成,兵败,澄死。男成进攻建康,遣使说建康太守段业曰:“吕氏政衰,权臣擅命,刑杀无常,人无容处。一州之地,叛者相望,瓦解之形,昭然在目,百姓嗷然无所依附。府君奈何以盖世之才,欲立忠于垂亡之国!男成等既唱大义,欲屈府君抚临鄙州,使涂炭之馀,蒙来苏之惠,何如?”业不从。相持二旬,外救不至,郡人高逵、史惠等劝业从男成之请。业素与凉侍中房晷、仆射王详不平,惧不自安,乃许之。男成等推业为大都督、龙骧大将军、凉州牧、建康公,改元神玺。以男成为辅国将军,委以军国之任。蒙逊帅众归业,业以蒙逊为镇西将军。光命太原公纂将兵讨业,不克。 六月,西秦王乾归征河州刺史彭奚念为镇卫将军;以镇西将军屋弘破光为河州牧;定州刺史翟瑁为兴晋太守,镇枹罕。 秋,七月,慕容详杀可足浑潭。详嗜酒奢浮,不恤士民,刑杀无度,所诛王公以下五百馀人,群下离心。城中饥窘,详不听民出采稆,死者相枕,举城皆谋迎赵王麟。详遣辅国将军张骧帅五千馀人督租于常山,麟自丁零入骧军,潜袭中山,城门不闭,执详,斩之。麟遂称尊号,听人四出采稆。人既饱,求与魏战。麟不从,稍复穷馁。魏王珪军鲁口,遣长孙肥帅骑七千袭中山,入其郛;麟进至泒水,为魏所败而还。 八月,丙寅朔,魏王珪徙军常山之九门。军中大疫,人畜多死,将士皆思归。珪问疫于诸将,对曰:“在者才什四、五。”珪曰:“此固天命,将若之何?四海之民,皆可为国,在吾所以御之耳,何患无民!”群臣乃不敢言。遣抚军大将军略阳公遵袭中山,入其郛而还。 燕以辽西王农为都督中外诸军事、大司马、录尚书事。 凉散骑常侍、太常西平郭黁,善天文数术,国人信重之。会荧惑守东井,黁谓仆射王详曰:“凉之分野,将有大兵。主上老病,太子暗弱,太原公凶悍。一旦不讳,祸乱必起。吾二人久居内要,彼常切齿,将为诛首矣。田胡王乞基部落最强,二苑之人,多其旧众。吾欲与公举大事,推乞基为主,二苑之众,尽我有也。得城之后,徐更议之。”详从之。黁夜以二苑之众烧洪范门,使详为内应;事泄,详被诛,黁遂据东苑以叛。民间皆言圣人起兵,事无不成,从之者甚众。 凉王光召太原公纂使讨黁。纂将还,诸将皆曰:“段业必蹑军后,宜潜师夜发。”纂曰:“业无雄才,恁城自守;若潜师夜去,适足张其气势耳。”乃遣使告业曰:“郭黁作乱,吾今还都;卿能决者,可早出战。”于是引还。业不敢出。 纂司马杨统谓其从兄桓曰:“郭黁举事,必不虚发。吾欲杀纂,推兄为主,西袭吕弘,据张掖,号令诸郡,此千载一时也。”桓怒曰:“吾为吕氏臣,安享其禄,危不能救,岂可复增其难乎?吕氏若亡,吾为弘演矣!”统至番禾,遂叛归黁。弘,纂之弟也。 纂与西安太守石元良共击黁,大破之,乃得入姑臧。黁得光孙八人于东苑,及败而恚,悉投于锋上,枝分节解,饮其血以盟众,众皆掩目。 凉人张捷、宋生等招集戎、夏三千人,反于休屠城,与黁共推凉后将军杨轨为盟主。轨,略阳氐也。将军程肇谏曰:“卿弃龙头而从虵尾,非计也。”轨不从,自称大将军、凉州牧、西平公。 纂击破黁将王斐于城西,黁兵势渐衰,遣使请救于秃发乌孤。九月,乌孤使其弟骠骑将军利鹿孤帅骑兵五千赴之。 秦太后虵氏卒。秦主兴哀毁过礼,不亲庶政。群臣请依汉、魏故事,即葬即吉。尚书郎李嵩上疏曰:“孝治天下,先王之高事也。宜遵圣性以光道训,既葬之后,素服临朝。”尹纬驳曰:“嵩矫常越礼,请付有司论罪。”兴曰:“嵩忠臣孝子,有何罪乎!其一如嵩议。” 鲜卑薛勃叛秦,秦主兴自将讨之。勃败,奔没弈干,没弈干执送之。 秦泫氏男姚买得谋弑秦主兴,不克而死。 秦主兴入寇湖城,弘农太守陶仲山、华山太守董迈皆降之。遂至陕城,进寇上洛,拔之。遣姚崇寇洛阳,河南太守夏侯宗之固守金墉,崇攻之不克,乃徙流民二万馀户而还。 武都氐屠飞、啖铁等据方山以叛秦,兴遣姚绍等讨之,斩飞、铁。 兴勤于政事,延纳善言,京兆杜瑾等皆以论事得显拔,天水姜龛等以儒学见尊礼,给事黄门侍郎古成诜等以文章参机密。诜刚介雅正,以风教为己任。京兆韦高慕阮籍之为人,居母丧,弹琴馀酒;诜闻之而泣,持剑求高,欲杀之,高惧而逃匿。 中山饥甚,慕容麟帅二万馀人出据新市。甲子晦,魏王珪进军攻之。太史令晁崇曰:“不吉。昔纣以甲子亡,谓之疾日,兵家忌之。”珪曰:“纣以甲子亡,周武不以甲子兴乎?”崇无以对。冬,十月,丙寅,麟退阻泒水。甲戌,珪与麟战于义台,大破之,斩首九千馀级。麟与数十骑驰取妻子入西山,遂奔鄴。 甲申,魏克中山,燕公卿、尚书、将吏、士卒降者二万馀人。张骧、李沈等先尝降魏,复亡去;珪入城,皆赦之。得燕玺缓,图书、府库珍宝以万数,班赏群臣将士有差。追谥弟觚为秦愍王。发慕容详冢,斩其尸;收杀觚者高霸、程同,皆夷五族,以大刃剉之。丁亥,遣三万骑就卫王仪,将攻鄴。 秦长水校尉姚珍奔西秦,西秦王乾归以女妻之。 河南鲜卑吐秣等十二部大人,皆附于秃发乌孤。 燕人有自中山至龙城者,言拓跋涉珪衰弱,司徒德完守鄴城。会德表至,劝燕主宝南还,宝于是大简士马,将复取中原。遣鸿胪鲁邃册拜德为丞相、冀州牧,南夏公候牧守皆听承制封拜。十一月,癸丑,燕大赦。十二月,调兵悉集,戒严在顿,遣将军启仑南视形势。 乙亥,慕容麟至鄴,复称赵王,说范阳王德曰:“魏既克中山,将乘胜攻鄴,鄴中虽有蓄积,然城大难固,且人心恇惧,不可守也。不如南趣滑台,阻河以待魏,伺衅而动,河北庶可复也。”时鲁阳王和镇滑台,和,垂之弟子也,亦遣使迎德,德许之。

复制 司马光 《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零九 · 晋纪三十一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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