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雄

用之请还公府用韵拒之

□寇将军力自宣,幕中议论可回天。 气吞骄虏鞭先著,威定并门檄罢传。 正恐一隅防饮酒,休从百尺笑求田。 杨雄禄位谁能动,姑为侯巴草太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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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荣途中见忆有先生在世人中龙三十年前到月宫之句依韵谢答

高楼日日望元龙,禾黍离离闵故宫。 两地谩看千里月,五湖能借半帆风。 囊锥颖脱何难出,名纸毛生未肯通。 好在沁阳山色里,一廛宁许寄杨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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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邓善之秋兴二首

鬓发日夜老,神仙那可求。 杨雄识字苦,玄晏著书愁。 碧酒红莲夜,朱弦白雁秋。 论心得少暇,同上最高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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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得善

獐头安得比麋茸,纹点胎斑更异同。 尔雅昔尝窥郭璞,方言今试问杨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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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紫光禄入贺嘉礼二首

十年天禄阁,白首老杨雄。 直谏名犹戆,新诗语太工。 遥瞻温室树,缓步禁墀风。 应傍炉烟里,还过青琐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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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庙致斋答韩舍人简

斋舍隔墙东,萧萧槐树风。 声颜虽不接,翰墨遽能通。 未说凉堪饮,唯愁赋少工。 此焉知素拙,试与问杨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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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雄

读易先知未画前,圣人何事绝韦编。 始知杨子多闲暇,更有功夫草太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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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浒传 · 第四十七回 · 扑天雕双修生死书 宋公明一打祝家庄

诗曰: 聪明遭折挫,狡狯失便宜。 损人终有报,倚势必遭危。 良善为身福,刚强是祸基。 直饶三杰勇,难犯宋江威。 话说当时杨雄扶起那人来,叫与石秀相见。石秀便问道:“这位兄长是谁?”杨雄道:“这个兄弟姓杜名兴,祖贯是中山府人氏。因为他面颜生得粗莽,以此人都唤他做鬼脸儿。上年间做买卖来到蓟州,因一口气上打死了同伙的客人,吃官司监在蓟州府里。杨雄见他说起拳棒都省得,一力维持,救了他,不想今日在此相会。”杜兴便问道:“恩人为何公干来到这里?”杨雄附耳低言道:“我在蓟州杀了人命,欲要投梁山泊去入伙。昨晚在祝家店投宿,因同一个来的伙伴时迁偷了他店里报晓鸡吃,一时与店小二闹将起来,性起,把他店屋放火都烧了。我三个连夜逃走,不提防背后赶来。我弟兄两个杀翻了他几个,不想乱草中间舒出两把挠钩,把时迁搭了去。我两个乱撞到此,正要问路,不想遇见贤弟。”杜兴道:“恩人不要慌,我教放时迁还你。”杨雄道:“贤弟少坐,同饮一杯。”三人坐下。当时饮酒,杜兴便道:“小弟自从离了蓟州,多得恩人的恩惠,来到这里。感承此间一个大官人见爱,收录小弟在家中做个主管。每日拨万论千,尽托付杜兴身上,以此不想回乡去。”杨雄道:“此间大官人是谁?”杜兴道:“此间独龙冈前面有三座山冈,列着三个村坊:中间是祝家庄,西边是扈家庄,东边是李家庄。这三处庄上,三村里算来总有一二万军马人等。惟有祝家庄最豪杰,为头家长唤做祝朝奉,有三个儿子,名为祝氏三杰:长子祝龙,次子祝虎,三子祝彪。又有一个教师,唤做铁棒栾廷玉,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。庄上自有一二千了得的庄客。西边有个扈家庄,庄主扈太公,有个儿子唤做飞天虎扈成,也十分了得。惟有一个女儿最英雄,名唤一丈青扈三娘,使两口日月双刀,马上如法了得。这里东村庄上,却是杜兴的主人,姓李名应,能使一条浑铁点钢枪,背藏飞刀五口,百步取人,神出鬼没。这三村结下生死誓愿,同心共意,但有吉凶,递相救应。惟恐梁山泊好汉过来借粮,因此三村准备下抵敌他。如今小弟引二位到庄上见了李大官人,求书去搭救时迁。”杨雄又问道:“你那李大官人,莫不是江湖上唤扑天雕的李应?”杜兴道:“正是他。”石秀道:“江湖上只听得说独龙冈有个扑天雕李应是好汉,却原来在这里。多闻他真个了得,是好男子,我们去走一遭。”杨雄便唤酒保计算酒钱。杜兴那里肯要他还,便自招了酒钱。三个离了村店,便引杨雄、石秀来到李家庄上。杨雄看时,真个好大庄院。外面周回一遭阔港,粉墙傍岸,有数百株合抱不交的大柳树,门外一座吊桥,接着庄门。入得门来到厅前,两边有二十余座枪架,明晃晃的都插满军器。杜兴道:“两位哥哥在此少等,待小弟入去报知,请大官人出来相见。”杜兴入去不多时,只见李应从里面出来。杨雄、石秀看时,果然好表人物。有《临江仙》词为证: 鹘眼鹰睛头似虎,燕颔猿臂狼腰。疏财仗义结英豪。爱骑雪白马,喜着绛红袍。背上飞刀藏五把,点钢枪斜嵌银条。性刚谁敢犯分毫。李应真壮士,名号扑天雕。 当时李应出到厅前,杜兴引杨雄、石秀上厅拜见。李应连忙答礼,便教上厅请坐。杨雄、石秀再三谦让,方才坐了。李应便叫取酒来且相待。杨雄、石秀两个再拜道:“望乞大官人致书与祝家庄,求救时迁性命,生死不敢有忘。”李应教请门馆先生来商议,修了一封书缄,填写名讳,使个图书印记,便差一个副主管赍了,备一匹快马,星火去祝家庄取这个人来。那副主管领了东人书札,上马去了。杨雄、石秀拜谢罢,李应道:“二位壮士放心,小人书去,便当放来。”杨雄、石秀又谢了。李应道:“且请去后堂,少叙三杯等待。”两个随进里面,就具早膳相待。饭罢,吃了茶。李应问些枪法,见杨雄、石秀说的有理,心中甚喜。 巳牌时分,那个副主管回来。李应唤到后堂问道:“去取的这人在那里?”主管答道:“小人亲见朝奉下了书,倒有放还之心。后来走出祝氏三杰,反焦躁起来,书也不回,人也不放,定要解上州去。”李应失惊道:“他和我三家村里,结生死之交,书到便当依允。如何恁地起来?必是你说得不好,以致如此!杜兴,你须自去走一遭,亲见祝朝奉,说个仔细缘由。”杜兴道:“小人愿去。只求东人亲笔书缄,到那里方才肯放。”李应道:“说得是。”急取一幅花笺纸来,李应亲自写了书札,封皮面上使一个讳字图书,把与杜兴接了。后槽牵过一匹快马,备上鞍辔,拿了鞭子,使出庄门,上马加鞭,奔祝家庄去了。李应道:“二位放心。我这封亲笔书去,少刻定当放还兄弟相见。”杨雄、石秀深谢了。留在后堂,饮酒等待。 看看天色待晚,不见杜兴回来。李应心中疑惑,再教人去接。只见庄客报道:“杜主管回来了。”李应问道:“几个人回来?”庄客道:“只是主管独自一个跑马回来。”李应摇着头道:“却又作怪!往常这厮不是这等兜搭,今日缘何恁地?”杨雄、石秀都跟出前厅来看时,只见杜兴下了马,入得庄门。见他模样,气得紫涨了面皮,半晌说不的话。杜兴怒气时,有诗为证: 怪眼圆睁谁敢近,神眉剔竖果难当。 生来长在中山府,鬼脸英雄性最刚。 李应出到前厅,连忙问道:“你且说备细缘故,怎么地来?”杜兴道:“小人赍了东人书呈,到他那里第三重门下,却好遇见祝龙、祝虎、祝彪弟兄三个坐在那里。小人声了三个喏。祝彪喝道:‘你又来做甚么?’小人躬身禀道:‘东人有书在此拜上。’祝彪那厮变了脸,骂道:‘你那主人恁地不晓人事!早晌使个泼男女来这里下书,要讨那个梁山泊贼人时迁。如今我正要解上州里去,又来怎地?’小人说道:‘这个时迁不是梁山泊人数。他自是蓟州来的客人,今投敝庄东人。不想误烧了官人店屋,明日东人自当依旧盖还。万望高抬贵手,宽恕,宽恕!’祝家三个都叫道:‘不还,不还!’小人又道:‘官人请看,东人书札在此。’祝彪那厮接过书去,也不拆开来看,就手扯的粉碎,喝叫把小人直叉出庄门。祝彪、祝虎发话道:‘休要惹老爷们性发,把你那李应捉来,也做梁山泊强寇解了去。’小人本不敢尽言,实被那三个畜生无礼,把东人百般秽骂。便喝叫庄客来拿小人,被小人飞马走了。于路上气死小人!叵耐那厮,枉与他许多年结生死之交,今日全无些仁义!” 那李应听罢,怒从心上起,恶向胆边生。心头那把无明业火高举三千丈,按纳不下。大呼庄客:“快备我那马来!”杨雄、石秀谏道:“大官人息怒。休为小人们坏了贵处义气。”李应那里肯听,便去房中披上一副黄金锁子甲,前后兽面掩心,穿一领大红袍,背胯边插着飞刀五把,拿了点钢枪,戴上凤翅盔,出到庄前,点起三百悍勇庄客。杜兴也披一副甲,持把枪上马,带领二十余骑马军。杨雄、石秀也抓扎起,挺着朴刀,跟着李应的马,径奔祝家庄来。日渐衔山时分,早到独龙冈前,但将人马排开。原来祝家庄又盖得好,占着这座独龙山冈,四下一遭阔港。那庄正造在冈上,有三层城墙,都是顽石垒砌的,约高二丈。前后两座庄门,两条吊桥。墙里四边,都盖窝铺。四下里遍插着枪刀军器。门楼上排着战鼓铜锣。李应勒马在庄前大骂:“祝家三子,怎敢毁谤老爷!”只见庄门开处,拥出五六十骑马来。当先一骑似火炭赤的马上,坐着祝朝奉第三子祝彪出马。怎生打扮? 头戴缕金凤翅荷叶盔,身穿连环锁子梅花甲。腰悬一副弓和箭,手执二件刀与枪。马额下红缨如血染,宝镫边气焰似云霞。 当下李应见了祝彪,指着大骂道:“你这厮口边奶腥未退,头上胎发犹存。你爷与我结生死之交,誓愿同心共意,保护村坊。你家但有事情要取人时,早来早放,要取物件,无有不奉。我今一个平人,二次修书来讨,你如何扯了我的书札,耻辱我名,是何道理?”祝彪道:“俺家虽和你结生死之交,誓愿同心协意,共捉梁山泊反贼,扫清山寨。你如何却结连反贼,意在谋叛?”李应喝道:“你说他是梁山泊甚人?你这厮却冤平人做贼,当得何罪!”祝彪道:“贼人时迁已自招了,你休要在这里胡说乱道,遮掩不过!你去便去,不去时,连你捉了也做贼人解送。”李应大怒,拍坐下马,挺手中枪,便奔祝彪。两边擂起鼓来。祝彪纵马去战李应。两个就独龙冈前,一来一往,一上一下,斗了十七八合。祝彪战李应不过,拨回马便走。李应纵马赶将去。祝彪把枪横担在马上,左手拈弓,右手取箭,搭上箭,拽满弓,觑得较亲,背翻身一箭。李应急躲时,臂上早着。李应翻筋斗坠下马来。祝彪便勒转马来抢人。杨雄、石秀见了,大喝一声,拈两条朴刀,直奔祝彪马前杀将来。祝彪抵当不住,急勒回马便走,早被杨雄一朴刀戳在马后股上。那马负疼,壁直立起来,险些儿把祝彪掀在马下,却得随从马上的人都搭上箭射将来。杨雄、石秀见了,自思又无衣甲遮身,只得退回不赶。杜兴也自把李应救起,上马先去了。杨雄、石秀跟了众庄客也走了。祝家庄人马赶了二三里路,见天色晚来,也自回去了。 杜兴扶着李应,回到庄前,下了马,同入后堂坐。众宅眷都出来看视。拔了箭矢,伏侍卸了衣甲,便把金疮药敷了疮口。连夜在后堂商议。杨雄、石秀说道:“既是大官人被那厮无礼,又中了箭。非不效力。时迁亦不能勾出来。我弟兄两个,只得上梁山泊去恳告晁、宋二公并众头领,来与大官人报仇,就救时迁。”李应道:“非是我不用心,实出无奈。两位壮士,只得休怪!”叫杜兴取些金银相赠。杨雄、石秀那里肯受。李应道:“江湖之上,二位不必推却。”两个方才收受,拜辞了李应。杜兴送出村口,指与大路。杜兴作别了,自回李家庄。不在话下。 且说杨雄、石秀取路投梁山泊来,早望见远远一处新造的酒店,那酒旗儿直挑出来。两个入到店里买些酒吃,就问路程。这酒店却是梁山泊新添设做眼的酒店,正是石勇掌管。两个一面吃酒,一头动问酒保上梁山泊路程。石勇见他两个非常,便来答应道:“你两位客人从那里来?要问上山去怎地?”杨雄道:“我们从蓟州来。”石勇猛可想起道:“莫非足下是石秀么?”杨雄道:“我乃是杨雄。这个兄弟是石秀。大哥如何得知石秀名?”石勇慌忙道:“小子不认得。前者戴宗哥哥到蓟州回来,多曾称说兄长,闻名久矣。今得上山,且喜,且喜!”三个叙礼罢,杨雄、石秀把上件事都对石勇说了。石勇随即叫酒保置办分例酒来相待,推开后面水亭上窗子,拽起弓,放了一枝响箭。只见对港芦苇丛中,早有小喽啰摇过船来。石勇便邀二位上船,直送到鸭嘴滩上岸。石勇已自先使人上山去报知,早见戴宗、杨林下山来迎接。俱各叙礼罢,一同上至大寨里。 众头领知道有好汉上山,都来聚会,大寨坐下。戴宗、杨林引杨雄、石秀上厅参见晁盖、宋江并众头领。相见已罢,晁盖细问两个踪迹。杨雄、石秀把本身武艺、投托入伙先说了。众人大喜,让位而坐。杨雄渐渐说到:“有个来投托大寨同入伙的时迁,不合偷了祝家店里报晓鸡,一时争闹起来,石秀放火烧了他店屋,时迁被捉。李应二次修书去讨,怎当祝家三子坚执不放,誓愿要捉山寨里好汉,且又千般辱骂。叵耐那厮十分无礼!”不说万事皆休,才然说罢,晁盖大怒,喝叫:“孩儿们!将这两个与我斩讫报来!”正是: 杨雄石秀诉衷肠,可笑时迁行不臧。 惹得群雄齐发怒,兴兵三打祝家庄。 宋江慌忙劝道:“哥哥息怒!两个壮士不远千里而来,同心协助,如何却要斩他?”晁盖道:“俺梁山泊好汉,自从火并王伦之后,便以忠义为主,全施仁德于民。一个个兄弟下山去,不曾折了锐气。新旧上山的兄弟们,各各都有豪杰的光彩。这厮两个把梁山泊好汉的名目去偷鸡吃,因此连累我等受辱。今日先斩了这两个,将这厮首级去那里号令,便起军马去,就洗荡了那个村坊,不要输了锐气。如何?孩儿们,快斩了报来!”宋江劝住道:“不然!哥哥不听这两位贤弟却才所说,那个鼓上蚤时迁,他原是此等人,以致惹起祝家那厮来,岂是这二位贤弟要玷辱山寨。我也每每听得有人说,祝家庄那厮要和俺山寨敌对。即目山寨人马数多,钱粮缺少。非是我等要去寻他,那厮倒来吹毛求疵,因而正好乘势去拿那厮。若打得此庄,倒有三五年粮食。非是我们生事害他,其实那厮无礼。哥哥权且息怒,小可不才,亲领一支军马,启请几位贤弟们下山去打祝家庄。若不洗荡得那个村坊,誓不还山。一是与山寨报仇,不折了锐气;二乃免此小辈,被他耻辱;三则得许多粮食,以供山寨之用;四者就请李应上山入伙。”吴学究道:“兄长之言最好。岂可山寨自斩手足之人?”戴宗便道:“宁可斩了小弟,不可绝了贤路。”众头领力劝,晁盖方才免了二人。杨雄、石秀也自谢罪。宋江抚谕道:“贤弟休生异心!此是山寨号令,不得不如此。便是宋江,倘有过失,也须斩首,不敢容情。如今新近又立了铁面孔目裴宣做军政司,赏功罚罪,已有定例。贤弟只得恕罪,恕罪。”杨雄、石秀拜罢,谢罪已了,晁盖叫去坐于杨林之下。山寨里都唤小喽啰来参贺新头领已毕,一面杀牛宰马,且做庆喜筵席。拨定两所房屋,教杨雄、石秀安歇,每人拨十个小喽啰伏侍。 当晚席散。次日,再备筵席,会众商量议事。宋江教唤铁面孔目裴宣计较下山人数,启请诸位头领,同宋江去打祝家庄,定要洗荡了那个村坊。商议已定,除晁盖头领镇守山寨不动外,留下吴学究、刘唐并阮家三弟兄、吕方、郭盛护持大寨。原拨定守滩、守关、守店有职事人员,俱各不动。又拨新到头领孟康管造船只,顶替马麟监督战船。写下告示,将下山打祝家庄头领分作两起:头一拨宋江、花荣、李俊、穆弘、李逵、杨雄、石秀、黄信、欧鹏、杨林,带领三千小喽啰,三百马军,披挂已了,下山前进;第二拨便是林冲、秦明、戴宗、张横、张顺、马麟、邓飞、王矮虎、白胜,也带领三千小喽啰,三百马军,随后接应。再着金沙滩、鸭嘴滩二处小寨,只教宋万、郑天寿守把,就行接应粮草。晁盖送路已了,自回山寨。 且说宋江并众头领径奔祝家庄来,于路无话,早来到独龙山前。尚有一里多路,前军下了寨栅。宋江在中军帐里坐下,便和花荣商议道:“我听得说,祝家庄里路径甚杂,未可进兵。且先使两个入去探听路途曲折,然后进去。知得顺逆路程,却才进去与他敌对。”李逵便道:“哥哥,兄弟闲了多时,不曾杀得一个人,我便先去走一遭。”宋江道:“兄弟,你去不得。若破阵冲敌,用着你先去。这是做细作的勾当,用你不着。”李逵笑道:“量这个鸟庄,何须哥哥费力!只兄弟自带了三二百个孩儿们杀将去,把这个鸟庄上人都砍了,何须要人先去打听!”宋江喝道:“你这厮休胡说!且一壁厢去,叫你便来。”李逵走开去了,自说道:“打死几个苍蝇,也何须大惊小怪!”宋江便唤石秀来,说道:“兄弟曾到彼处,可和杨林走一遭。”石秀便道:“如今哥哥许多人马到这里,他庄上如何不提备?我们扮做甚么样人入去好?”杨林便道:“我自打扮了解魔的法师去,身边藏了短刀,手里擎着法环,于路摇将入去。你只听我法环响,不要离了我前后。”石秀道:“我在蓟州,原曾卖柴。我只是挑一担柴进去卖便了。身边藏了暗器,有些缓急,扁担也用得着。”杨林道:“好,好!我和你计较了,今夜打点,五更起来便行。”宋江听了,心中也喜。有诗为证: 攘鸡无赖笑时迁,被捉遭刑不可言。 搔动宋江诸煞曜,三庄迅扫作平川。 且说石秀挑着柴担先入去。行不到二十来里,只见路径曲折多杂,四下里湾环相似;树木丛密,难认路头。石秀便歇下柴担不走。听得背后法环响得渐近,石秀看时,却见杨林头戴一个破笠子,身穿一领旧法衣,手里擎着法环,于路摇将进来。石秀见没人,叫住杨林说道:“看见路径湾杂难认,不知那里是我前日跟随李应来时的路。天色已晚,他们众人都是熟路,正看不仔细。”杨林道:“不要管他路径曲直,只顾拣大路走便了。”石秀又挑了柴,只顾望大路先走,见前面一村人家,数处酒店肉店。石秀挑着柴,便望酒店门前歇了。只见店内把朴刀、枪又插在门前,每人身上穿一领黄背心,写个大“祝”字。往来的人,亦各如此。石秀见了,便看着一个年老的人,唱个喏,拜揖道:“丈人,请问此间是何风俗,为甚都把刀枪插在当门?”那老人道:“你是那里来的客人?原来不知,只可快走。”石秀道:“小人是山东贩枣子的客人,消折了本钱,回乡不得,因此担柴来这里卖。不知此间乡俗地理。”老人道:“客人,只可快走,别处躲避。这里早晚要大厮杀也。”石秀道:“此间这等好村坊去处,怎地了大厮杀?”老人道:“客人,你敢真个不知!我说与你:俺这里唤做祝家庄,村冈上便是祝朝奉衙里。如今恶了梁山泊好汉,见今引领军马在村口,要来厮杀。却怕我这村里路杂,未敢入来,见今驻扎在外面。如今祝家庄上行号令下来,每户人家,要我们精壮后生准备着。但有令传来,便要去策应。”石秀道:“丈人,村中总有多少人家?”老人道:“只我这祝家村,也有一二万人家。东西还有两村人接应:东村唤做扑天雕李应李大官人;西村唤扈太公庄,有个女儿,唤做扈三娘,绰号一丈青,十分了得。”石秀道:“似此如何却怕梁山泊做甚么!”那老人道:“若是我们初来时,不知路的,也要吃捉了。”石秀道:“丈人,怎地初来要吃捉了?”老人道:“我这村里的路,有首诗说道:‘好个祝家庄,尽是盘陀路:容易入得来,只是出不去。’”石秀听罢,便哭起来,扑翻身便拜,向那老人道:“小人是个江湖上折了本钱归乡不得的人,倘或卖了柴出去,撞见厮杀走不脱,却不是苦!爷爷,怎地可怜见小人!情愿把这担柴相送爷爷,只指与小人出去的路罢。”那老人道:“我如何白要你的柴?我就买你的。你且入来,请你吃些酒饭。”石秀拜谢了,挑着柴,跟那老人入到屋里。那老人筛下两碗白酒,盛一碗糕糜,叫石秀吃了。石秀再拜谢道:“爷爷,指教出去的路径。”那老人道:“你便从村里走去,只看有白杨树便可转湾。不问路道阔狭,但有白杨树的转湾便是活路,没那树时都是死路。如有别的树木转湾,也不是活路。若还走差了,左来右去,只走不出去。更兼死路里,地下埋藏着竹签、铁蒺藜。若是走差了,踏着飞签,准定吃捉了。待走那里去?”石秀拜谢了,便问:“爷爷高姓?”那老人道:“这村里姓祝的最多,惟有我复姓锺离,土居在此。”石秀道:“酒饭小人都吃勾了,即当厚报。” 正说之间,只听得外面吵闹。石秀听得道“拿了一个细作”。石秀吃了一惊,跟那老人出来看时,只见七八十个军人背绑着一个人过来。石秀看时,却是杨林,剥得赤条条的,索子绑着。石秀看了,只暗暗地叫苦,悄悄假问老人道:“这个拿了的是甚么人?为甚事绑了他?”那老人道:“你不见说他是宋江那里来的细作?”石秀又问道:“怎地吃他拿了?”那老人道:“说这厮也好大胆,独自一个来做细作,打扮做个解魔法师,闪入村里来。却又不认这路,只拣大路走了,左来右去,只走了死路。又不晓的白杨树转湾抹角的消息。人见他走得差了,来路跷蹊,报与庄上大官来捉他。这厮方才又掣出刀来,手起伤了四五个人。当不住这里人多,一发上去,因此吃拿了。有人认得他,从来是贼,叫做锦豹子杨林。”说言未了,只听得前面喝道,说是庄上三官人巡绰过来。石秀在壁缝里张时,看见前面摆着二十对缨枪,后面四五个人骑战马,都弯弓插箭。又有三五对青白哨马,中间拥着一个年少的壮士,坐在一匹雪白马上,全副披挂了弓箭,手执一条银枪。石秀自认得他,特地问老人道:“过去相公是谁?”那老人道:“这官人正是祝朝奉第三子,唤做祝彪,定着西村扈家庄一丈青为妻。弟兄三个,只有他第一了得。”石秀拜谢道:“老爷爷,指点寻路出去。”那老人道:“今日晚了,前面倘或厮杀,枉送了你性命。”石秀道:“爷爷,可救一命则个!”那老人道:“你且在我家歇一夜。明日打听得没事,便可出去。”石秀拜谢了,坐在他家。只听得门前四五替报马报将来,排门分付道:“你那百姓,今夜只看红灯为号,齐心并力,捉拿梁山泊贼人解官请赏。”叫过去了。石秀问道:“这个人是谁?”那老人道:“这个官人是本处捕盗巡检,今夜约会要捉宋江。”石秀见说,心中自忖了一回,讨个火把,叫了安置,自去屋后草窝里睡了。 却说宋江军马在村口屯驻,不见杨林、石秀出来回报,随后又使欧鹏去到村口,出来回报道:“听得那里讲动,说道捉了一个细作。小弟见路径又杂,难认,不敢深入重地。”宋江听罢,忿怒道:“如何等得回报了进兵!又吃拿了一个细作,必然陷了两个兄弟。我们今夜只顾进兵杀将入去,也要救他两个兄弟,未知你众头领意下如何?”只见李逵便道:“我先杀入去,看是如何。”宋江听得,随即便传将令,教军士都披挂了。李逵、杨雄前一队做先锋,使李俊等引军做合后,穆弘居左,黄信在右,宋江、花荣、欧鹏等中军头领,摇旗呐喊,擂鼓鸣锣,大刀阔斧,杀奔祝家庄来。 比及杀到独龙冈上,是黄昏时分。宋江催趱前军打庄。先锋李逵脱得赤条条的,挥两把夹钢板斧,火剌剌地杀向前来。到得庄前看时,已把吊桥高高地拽起了,庄门里不见一点火,李逵便要下水过去。杨雄扯住道:“使不得!关闭庄门,必有计策。待哥哥来,别有商议。”李逵那里忍得住,拍着双斧,隔岸大骂道:“那鸟祝太公老贼!你出来,黑旋风爷爷在这里!”庄上只是不应。宋江中军人马到来。杨雄接着,报说庄上并不见人马,亦无动静。宋江勒马看时,庄上不见刀枪军马,心中疑忌,猛省道:“我的不是了。天书上明明戒说:‘临敌休急暴。’是我一时见不到,只要救两个兄弟,以此连夜起兵。不期深入重地,直到了他庄前,不见敌军,他必有计策,快教三军且退。”李逵叫道:“哥哥,军马到这里了,休要退兵!我与你先杀过去,你都跟我来。” 说犹未了,庄上早知。只听得祝家庄里一个号炮,直飞起半天里去。那独龙冈上,千百把火把一齐点着。那门楼上弩箭如雨点般射将来。宋江道:“取旧路回军。”只见后军头领李俊人马先发起喊来,说道:“来的旧路都阻塞了,必有埋伏。”宋江教军兵四下里寻路走。李逵挥起双斧,往来寻人厮杀,不见一个敌军。只见独龙冈上山顶,又放一个炮来。响声未绝,四下里喊声震地。惊的宋公明目睁口呆,罔知所措。你便有文韬武略,怎逃出地网天罗?直饶班马才能,难说龙潭虎穴。正是:安排缚虎擒龙计,要捉惊天动地人。毕竟宋公明并众将军马怎地脱身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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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浒传 · 第四十四回 · 锦豹子小径逢戴宗 病关索长街遇石秀

诗曰: 豪杰遭逢信有因,连环钩锁共相寻。 矢言一德情坚石,歃血同心义断金。 七国争雄今继迹,五胡云扰振遗音。 汉廷将相由屠钓,莫惜梁山错用心。 话说当时李逵挺着朴刀来斗李云。两个就官路旁边斗了五七合,不分胜败。朱富便把朴刀去中间隔开,叫道:“且不要斗!都听我说。”二人都住了手。朱富道:“师父听说:小弟多蒙错爱,指教枪棒,非不感恩。只是我哥哥朱贵,见在梁山泊做了头领,今奉及时雨宋公明将令,着他来照管李大哥。不争被你拿了解官,教我哥哥如何回去见得宋公明?因此做下这场手段。却才李大哥乘势要坏师父,却是小弟不肯容他下手,只杀了这些土兵。我们本待去得远了,猜道师父回去不得,必来赶我。小弟又想师父日常恩念,特地在此相等。师父,你是个精细的人,有甚不省得?如今杀害了许多人性命,又走了黑旋风,你怎生回去见得知县?你若回去时,定吃官司责怪,又无人来相救。不如今日和我们一同上山,投奔宋公明入了伙。未知尊意若何?”李云寻思了半晌,便道:“贤弟,只怕他那里不肯收留我么?”朱富笑道:“师父,你如何不知山东及时雨大名,专一招贤纳士,结识天下好汉。”李云听了,叹口气道:“闪得我有家难奔,有国难投!只喜得我又无妻小,不怕吃官司拿了。只得随你们去休!”李逵便笑道:“我哥哥,你何不早说!”便和李云剪拂了。这李云不曾娶老小,亦无家当。当下三人合作一处,来赶车子。半路上朱贵接见了,大喜。四筹好汉跟了车仗便行。于路无话。看看相近梁山泊,路上又迎着马麟、郑天寿。都相见了,说道:“晁、宋二头领又差我两个下山来探听你消息。今既见了,我两个先去回报。”当下二人先上山来报知。 次日,四筹好汉带了朱富家眷,都至梁山泊大寨聚义厅来。朱贵向前,先引李云拜见晁、宋二头领,相见众好汉,说道:“此人是沂水县都头,姓李名云,绰号青眼虎。”次后,朱贵引朱富参拜众位,说道:“这是舍弟朱富,绰号笑面虎。”都相见了。李逵诉说取娘至沂岭,被虎吃了,因此杀了四虎。又说假李逵剪径被杀一事。众人大笑。晁、宋二人笑道:“被你杀了四个猛虎,今日山寨里又添的两个活虎上山,正宜作庆。”众多好汉大喜,便教杀羊宰牛,做筵席庆贺。两个新到头领,晁盖便叫去左边白胜上首坐定。 吴用道:“近来山寨十分兴旺,感得四方豪杰望风而来,皆是二公之德也,众兄弟之福也。然是如此,还请朱贵仍复掌管山东酒店,替回石勇、侯健。朱富老小另拨一所房舍住居。目今山寨事业大了,非同旧日,可再设三处酒馆,专一探听吉凶事情,往来义士上山。如若朝廷调遣官兵捕盗,可以报知如何进兵,好做准备。西山地面广阔,可令童威、童猛弟兄两个带领十数个火伴那里开店。令李立带十数个火家,去山南边那里开店。令石勇也带十来个伴当,去北山那里开店。仍复都要设立水亭、号箭、接应船只,但有缓急军情,飞捷报来。山前设置三座大关,专令杜迁总行守把。但有一应委差,不许调遣。早晚不得擅离。”又令陶宗旺把总监工,掘港汊,修水路,开河道,整理宛子城垣,筑彼山前大路。他原是庄户出身,修理久惯。令蒋敬掌管库藏仓廒,支出纳入,积万累千,精通书算。令萧让设置寨中寨外、山上山下、三关把隘许多行移关防文约、大小头领号数。烦令金大坚刊造雕刻一应兵符、印信、牌面等项。令侯健管造衣袍铠甲、五方旗号等件。令李云监造梁山泊一应房舍厅堂。令马麟监管修造大小战船。令宋万、白胜去金沙滩下寨。令王矮虎、郑天寿去鸭嘴滩下寨。令穆春、朱富管收山寨钱粮。吕方、郭盛于聚义厅两边耳房安歇。令宋清专管筵宴。都分拨已定,筵席了三日。不在话下。梁山泊自此无事,每日只是操练人马,教演武艺。水寨里头领都教习驾船赴水,船上厮杀。亦不在话下。 忽一日,宋江与晁盖、吴学究并众人闲话道:“我等弟兄众位,今日都共聚大义,只有公孙一清不见回还。我想他回蓟州探母参师,期约百日便回,今经日久,不知信息,莫非昧信不来?可烦戴宗兄弟与我去走一遭,探听他虚实下落,如何不来。”戴宗道:“愿往。”宋江大喜,说道:“只有贤弟去得快,旬日便知信息。” 当日戴宗别了众人,次早打扮做个承局,下山去了。但见: 虽为走卒,不占军班。一生常作异乡人,两腿欠他行路债。寻常结束,青衫皂带系其身;赶趁程途,信笼文书常爱护。监司出入,皂花藤杖挂宣牌;帅府行军,夹棒黄旗书令字。家居千里,日不移时便到厅阶;紧急军情,时不过刻不违宣限。早向山东餐黍米,晚来魏府吃鹅梨。 且说戴宗自离了梁山泊,取路望蓟州来,把四个甲马拴在腿上,作起神行法来。于路只吃些素茶素食。在路行了三日,来到沂水县界,只闻人说道:“前日走了黑旋风,伤了好多人,连累了都头李云,不知去向,至今无获处。”戴宗听了冷笑。 当日正行之次,只见远远地转过一个人来。看见了戴宗走得快,那人立住了脚,便叫一声:“神行太保。”戴宗听得,回过脸来定睛看时,见山坡下小径边立着一个大汉。怎生模样?但见: 白范阳笠子,如银盘拖着红缨;皂团领战衣,似翡翠围成锦绣。搭膊丝绦缠裹肚,腿絣护膝衬鞋。沙鱼鞘斜插腰刀,笔管枪银丝缠杆。那人头圆耳大,鼻直口方。生得眉秀目疏,腰细膀阔。远看毒龙离石洞,近观飞虎下云端。 戴宗听得那人叫了一声“神行太保”,连忙回转身来问道:“壮士素不曾拜识,如何呼唤贱名?”那汉慌忙答道:“足下真乃是神行太保!”撇了枪,便拜倒在地。戴宗连忙扶住答礼,问道:“足下高姓大名?”那汉道:“小弟姓杨名林,祖贯彰德府人氏。多在绿林丛中安身,江湖上都叫小弟做锦豹子杨林。数月之前,路上酒肆里遇见公孙胜先生,同在店中吃酒相会,备说梁山泊晁、宋二公招贤纳士,如此义气。写下一封书,教小弟自来投大寨入伙。只是不敢擅进,诚恐不纳。因此心意未定,进退蹉跎,不曾敢来。外日公孙先生所说,李家道口旧有朱贵开酒店在彼,招引上山入伙的人。山寨里亦有一个招贤飞报头领,唤做神行太保戴院长,日行八百里路。今见兄长行步非常,因此唤一声看,不想果是仁兄。正是天幸,无心而得遇!”戴宗道:“小可特为公孙胜先生回蓟州去杳无音信,今奉晁、宋二公将令,差遣来蓟州探听消息,寻取公孙胜还寨。不期却遇足下相会。”杨林道:“小弟虽是彰德府人,这蓟州管下地方州郡都走遍了,倘若不弃,就随侍兄长同走一遭。”戴宗道:“若得足下作伴,实是万幸。寻得公孙先生见了,一同回梁山泊去未迟。”杨林见说了,大喜,就邀住戴宗,结拜为兄。 戴宗收了甲马,两个缓缓而行,到晚就投村店歇了。杨林置酒请戴宗。戴宗道:“我使神行法,不敢食荤。”两个只买些素饭相待,结义为兄弟。过了一夜,次日早起,打火吃了早饭,收拾动身。杨林便问道:“兄长使神行法走路,小弟如何走得上?只怕同行不得。”戴宗笑道:“我的神行法也带得人同走。我把两个甲马拴在你腿上,作起法来,也和我一般走得快,要行便行,要住便住。不然,你如何赶得我走!”杨林道:“只恐小弟是凡胎浊骨的人,比不得兄长神体。”戴宗道:“不妨。是我的这法,诸人都带得,作用了时,和我一般行。只是我自吃素,并无妨碍。”当时取两个甲马,替杨林缚在腿上。戴宗也只缚了两个。作用了神行法,吹口气在上面,两个轻轻地走了去,要紧要慢,都随着戴宗行。两个于路闲说些江湖上的事。虽只见缓缓而行,正不知走了多少路。 两个行到巳牌时分,前面来到一个去处,四围都是高山,中间一条驿路。杨林却自认得,便对戴宗说道:“哥哥,此间地名唤做饮马川。前面兀那高山里常常有大伙在内,近日不知如何。因为山势秀丽,水绕峰环,以此唤做饮马川。”两个正来到山边过,只听得忽地一声锣响,战鼓乱鸣,走出一二百小喽啰,拦住去路。当先拥着两筹好汉,各挺一条朴刀,大喝道:“行人须住脚!你两个是甚么鸟人?那里去的?会事的快把买路钱来,饶你两个性命!”杨林笑道:“哥哥,你看我结果那呆鸟!”拈着笔管枪,抢将入去。那两个头领见他来得凶,走近前来看了,上首的那个便叫道:“且不要动手!兀的不是杨林哥哥么?”杨林见了,却才认得。上首那个大汉提着军器向前剪拂了,便唤下首这个长汉都来施礼罢。杨林请过戴宗,说道:“兄长且来和这两个弟兄相见。”戴宗问道:“这两个壮士是谁?如何认得贤弟?”杨林便道:“这个认得小弟的好汉,他原是盖天军襄阳府人氏,姓邓名飞,为他双睛红赤,江湖上人都唤他做火眼狻猊。能使一条铁链,人皆近他不得。多曾合伙。一别五年,不曾见面。谁想今日他却在这里相遇着。”邓飞便问道:“杨林哥哥,这位兄长是谁?必不是等闲人也。”杨林道:“我这仁兄是梁山泊好汉中神行太保戴宗的便是。”邓飞听了道:“莫不是江州的戴院长,能行八百里路程的?”戴宗答道:“小可便是。”那两个头领慌忙剪拂道:“平日只听得说大名,不想今日在此拜识尊颜。”戴宗看那邓飞时,生得如何?有诗为证: 原是襄阳关扑汉,江湖飘荡不思归。 多餐人肉双睛赤,火眼狻猊是邓飞。 当下二位壮士施礼罢。戴宗又问道:“这位好汉高姓大名?”邓飞道:“我这兄弟姓孟名康,祖贯是真定州人氏。善造大小船只。原因押送花石纲,要造大船,嗔怪这提调官催并责罚,他把本官一时杀了,弃家逃走在江湖上绿林中安身,已得年久。因他长大白净,人都见他一身好肉体,起他一个绰号,叫他做玉幡竿孟康。”戴宗见说大喜。看那孟康时,怎生模样?有诗为证: 能攀强弩冲头阵,善造艨艟越大江。 真州妙手楼船匠,白玉幡竿是孟康。 当时戴宗见了二人,心中甚喜。四筹好汉说话间,杨林问道:“二位兄弟在此聚义几时了?”邓飞道:“不瞒兄长说,也有一年之上。只近半载之前,在这直西地面上遇着一个哥哥,姓裴名宣,祖贯是京兆府人氏。原是本府六案孔目出身,极好刀笔。为人忠直聪明,分毫不肯苟且,本处人都称他铁面孔目。亦会拈枪使棒,舞剑轮刀,智勇足备。为因朝廷除将一员贪滥知府到来,把他寻事刺配沙门岛,从我这里经过,被我们杀了防送公人,救了他在此安身,聚集得三二百人。这裴宣极使得好双剑,让他年长,见在山寨中为主。烦请二位义士同往小寨相会片时。”便叫小喽啰牵过马来,请戴宗、杨林都上了马,四骑马望山寨来。行不多时,早到寨前,下了马。裴宣已有人报知,连忙出寨降阶而接。戴宗、杨林看裴宣时,果然好表人物,生得肉白肥胖,四平八稳,心中暗喜。怎见得?有诗为证: 问事时智巧心灵,落笔处神号鬼哭。 心平恕毫发无私,称裴宣铁面孔目。 当下裴宣出寨来,降阶迎接,邀请二位义士到聚义厅上。俱各讲礼罢,谦让戴宗正面坐了,次是裴宣、杨林、邓飞、孟康,五筹好汉,宾主相待,坐定筵宴。当日大吹大擂饮酒,一团和气。看官听说:这也都是地煞星之数,时节到来,天幸自然义聚相逢。 众人吃酒中间,戴宗在筵上说起晁、宋二头领招贤纳士,结识天下四方豪杰,待人接物一团和气,仗义疏财,许多好处;众头领同心协力;八百里梁山泊如此雄壮,中间宛子城、蓼儿洼,四下里都是茫茫烟水;更有许多军马,何愁官兵到来。只管把言语说他三个。裴宣回道:“小弟寨中,也有三百来人马,财赋亦有十余辆车子,粮食草料不算。倘若仁兄不弃微贱时,引荐于大寨入伙,愿听号令效力。未知尊意若何?”戴宗大喜道:“晁、宋二公待人接纳,并无异心。更得诸公相助,如锦上添花。若果有此心,可便收拾下行李,待小可和杨林去蓟州见了公孙胜先生回来,那时一同扮做官军,星夜前往。”众人大喜。 酒至半酣,移去后山断金亭上看那饮马川景致吃酒。端的好个饮马川。但见: 一望茫茫野水,周回隐隐青山。几多老树映残霞,数片采云飘远岫。荒田寂寞,应无稚子看牛;古渡凄凉,那得奚人饮马。只好强人安寨栅,偏宜好汉展旌旗。 戴宗看了这饮马川一派山景,喝采道:“好山好水,真乃秀丽!你等二位如何来得到此?”邓飞道:“原是几个不成材小厮们在这里屯扎,后被我两个来夺了这个去处。”众皆大笑。五筹好汉吃得大醉。裴宣起身舞剑饮酒,戴宗称赞不已。至晚各自回寨内安歇。次日,戴宗定要和杨林下山。三位好汉苦留不住,相送到山下作别,自回寨里来收拾行装,整理动身。不在话下。 且说戴宗和杨林离了饮马川山寨,在路晓行夜住,早来到蓟州城外,投个客店安歇了。杨林便道:“哥哥,我想公孙胜先生是个出家人,必是山间林下村落中住,不在城里。”戴宗道:“说得是。”当时二人先到城外,一到处询问公孙胜先生下落消息,并无一个人晓得他。住了一日,次早起来,又去远近村坊街市访问人时,亦无一个认得。两个又回店中歇了。第三日,戴宗道:“敢怕城中有人认得他?”当日和杨林却入蓟州城里来寻他。两个寻问老成人时,都道:“不认得。敢不是城中人?只怕是外县名山大刹居住。” 杨林正行到一个大街,只见远远地一派鼓乐,迎将一个人来。戴宗、杨林立在街上看时,前面两个小牢子,一个驮着许多礼物花红,一个捧着若干段子采缯之物,后面青罗伞下罩着一个押狱刽子。那人生得好表人物,露出蓝靛般一身花绣,两眉入鬓,凤眼朝天,淡黄面皮,细细有几根髭髯。那人祖贯是河南人氏,姓杨名雄。因跟一个叔伯哥哥来蓟州做知府,一向流落在此。续后一个新任知府却认得他,因此就参他做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。因为他一身好武艺,面貌微黄,以此人都称他做病关索杨雄。有一首《临江仙》词,单道着杨雄好处。但见: 两臂雕青镌嫩玉,头巾环眼嵌玲珑。鬓边爱插翠芙蓉。背心书刽字,衫串染猩红。问事厅前逞手段,行刑处刀利如风。微黄面色细眉浓。人称病关索,好汉是杨雄。 当时杨雄在中间走着,背后一个小牢子擎着鬼头靶法刀。原来才去市心里决刑了回来,众相识与他挂红贺喜,送回家去,正从戴宗、杨林面前迎将过来,一簇人在路口拦住了把盏。只见侧首小路里又撞出七八个军汉来,为头的一个叫做踢杀羊张保。这汉是蓟州守御城池的军,带着这几个都是城里城外时常讨闲钱使的破落户汉子,官司累次奈何他不改。为见杨雄原是外乡人来蓟州,有人惧怕他,因此不怯气。当日正见他赏赐得许多段匹,带了这几个没头神,吃得半醉,却好赶来要惹他。又见众人拦住他在路口把盏,那张保拨开众人,钻过面前叫道:“节级拜揖。”杨雄道:“大哥来吃酒。”张保道:“我不要酒吃,我特来向你借百十贯钱使用。”杨雄道:“虽是我认得大哥,不曾钱财相交,如何问我借钱?”张保道:“你今日诈得百姓许多财物,如何不借我些?”杨雄应道:“这都是别人与我做好看的,怎么是诈得百姓的?你来放刁!我与你军卫有司,各无统属!”张保不应,便叫众人向前一哄,先把花红段子都抢了去。杨雄叫道:“这厮们无礼!”却待向前打那抢物事的人,被张保劈胸带住,背后又是两个来拖住了手。那几个都动起手来,小牢子们各自回避了。杨雄被张保并两个军汉逼住了,施展不得,只得忍气,解拆不开。 正闹中间,只见一条大汉挑着一担柴来,看见众人逼住杨雄动掸不得。那大汉看了,路见不平,便放下柴担,分开众人,前来劝道:“你们因甚打这节级?”那张保睁起眼来喝道:“你这打脊饿不死冻不杀的乞丐,敢来多管!”那大汉大怒,焦躁起来,将张保劈头只一提,一跤攧翻在地。那几个帮闲的见了,却待要来动手,早被那大汉一拳一个,都打的东倒西歪。杨雄方才脱得身,把出本事来施展动,一对拳头撺梭相似。那几个破落户,都打翻在地。张保尴尬不是头,扒将起来,一直走了。杨雄忿怒,大踏步赶将去。张保跟着抢包袱的走,杨雄在后面追着,赶转小巷去了。那大汉兀自不歇手,在路口寻人厮打。戴宗、杨林看了,暗暗地喝采道:“端的是好汉!此乃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。真壮士也!”有诗为证: 路见不平真可怒,拔刀相助是英雄。 那堪石秀真豪杰,慷慨相投入伙中。 当时戴宗、杨林向前邀住,劝道:“好汉且看我二人薄面,且罢休了。”两个把他扶劝到一个巷内。杨林替他挑了柴担,戴宗挽住那汉手,邀入酒店里来。杨林放下柴担,同到阁儿里面。那大汉叉手道:“感蒙二位大哥解救了小人之祸。”戴宗道:“我弟兄两个也是外乡人,因见壮士仗义之心,只恐足下拳手太重,误伤人命,特地做这个出场。请壮士酌三杯,到此相会,结义则个!”那大汉道:“多得二位仁兄解拆小人这场,却又蒙赐酒相待,实是不当。”杨林便道:“四海之内,皆兄弟也,有何伤乎!且请坐。”戴宗相让,那汉那里肯僭上。戴宗、杨林一带坐了,那汉坐于对席。叫过酒保,杨林身边取出一两银子来,把与酒保道:“不必来问。但有下饭,只顾买来与我们吃了,一发总算。”酒保接了银子去,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案酒之类。 三人饮过数杯。戴宗问道:“壮士高姓大名?贵乡何处?”那汉答道:“小人姓石名秀,祖贯是金陵建康府人氏。自小学得些枪棒在身,一生执意,路见不平,但要去相助,人都唤小弟作拚命三郎。因随叔父来外乡贩羊马卖,不想叔父半途亡故,消折了本钱,还乡不得,流落在此蓟州,卖柴度日。既蒙拜识,当以实告。”戴宗道:“小可两个因来此间干事,得遇壮士,如此豪杰,流落在此卖柴,怎能勾发迹?不若挺身江湖上去,做个下半世快乐也好。”石秀道:“小人只会使些枪棒,别无甚本事,如何能勾发达快乐!”戴宗道:“这般时节认不得真!一者朝廷不明,二乃奸臣闭塞。小可一个薄识,因一口气,去投奔了梁山泊宋公明入伙。如今论秤分金银,换套穿衣服。只等朝廷招安了,早晚都做个官人。” 石秀叹口气道:“小人便要去,也无门路可进。”戴宗道:“壮士若肯去时,小可当以相荐。”石秀道:“小人不敢拜问二位官人贵姓?”戴宗道:“小可姓戴名宗。兄弟姓杨名林。”石秀道:“江湖上听的说个江州神行太保,莫非正是足下?”戴宗道:“小可便是。”叫杨林身边包袱内取一锭十两银子,送与石秀做本钱。石秀不敢受,再三谦让,方才收了,作谢二人,藏在身边,才知道他是梁山泊神行太保。正欲要和戴宗、杨林说些心腹之话,投托入伙,只听的外面有人寻问入来。三个看时,却是杨雄带领着二十余人,都是做公的,赶入酒店里来。戴宗、杨林见人多,吃了一惊,闹哄里,两个慌忙走了。 石秀起身迎住道:“节级,那里去来?”杨雄便道:“大哥,何处不寻你,却在这里饮酒。我一时被那厮封住了手,施展不得,多蒙足下气力救了我这场便宜。一时间只顾赶了那厮,去夺他包袱,却撇了足下。这伙兄弟听得我厮打,都来相助,依还夺得枪去的花红段匹回来,只寻足下不见。却才有人说道:‘两个客人劝他去酒店里吃酒。’因此才知得,特地寻将来。”石秀道:“却才是两个外乡客人邀在这里酌三杯,说些闲话,不知节级呼唤。”杨雄大喜,便问道:“足下高姓大名?贵乡何处?因何在此?”石秀答道:“小人姓石名秀,祖贯是金陵建康府人氏。平生性直,路见不平,便要去舍命相护,以此都唤小人做拚命三郎。因随叔父来此地贩卖羊马,不期叔父半途亡故,消折了本钱,流落在此蓟州卖柴度日。”杨雄看石秀时,果然好个壮士,生得上下相等。有首《西江月》词,单道着石秀好处。但见: 身似山中猛虎,性如火上浇油。心雄胆大有机谋,到处逢人搭救。全仗一条杆棒,只凭两个拳头。掀天声价满皇州,拚命三郎石秀。 当下杨雄又问石秀道:“却才和足下一处饮酒的客人,何处去了?”石秀道:“他两个见节级带人进来,只道相闹,以此去了。”杨雄道:“恁地时,先唤酒保取两瓮酒来,大碗叫众人一家三碗,吃了去,明日却得来相会。”众人都吃了酒,自去散了。杨雄便道:“石家三郎,你休见外。想你此间必无亲眷,我今日就结义你做个弟兄,如何?”石秀见说大喜,便说道:“不敢动问节级贵庚?”杨雄道:“我今年二十九岁。”石秀道:“小弟今年二十八岁。就请节级坐,受小弟拜为哥哥。”石秀拜了四拜。杨雄大喜,便叫酒保:“安排饮馔酒果来!我和兄弟今日吃个尽醉方休。” 正饮酒之间,只见杨雄的丈人潘公,带领了五七个人,直寻到酒店里来。杨雄见了,起身道:“泰山来做甚么?”潘公道:“我听得你和人厮打,特地寻将来。”杨雄道:“多谢这个兄弟救护了我,打得张保那厮见影也害怕。我如今就认义了石家兄弟做我兄弟。”潘公叫:“好,好!且叫这几个弟兄吃碗酒了去。”杨雄便叫酒保讨酒来,众人一家三碗吃了去。便教潘公中间坐了,杨雄对席上首,石秀下首,三人坐下,酒保自来斟酒。潘公见了石秀这等英雄长大,心中甚喜,便说道:“我女婿得你做个兄弟相帮,也不枉了!公门中出入,谁敢欺负他!”又问道:“叔叔原曾做甚买卖道路?”石秀道:“先父原是操刀屠户。”潘公道:“叔叔曾省得杀牲口的勾当么?”石秀笑道:“自小吃屠家饭,如何不省得宰杀牲口。”潘公道:“老汉原是屠户出身,只因年老做不得了。止有这个女婿,他又自一身入官府差遣,因此撇了这行衣饭。”三人酒至半酣,计算了酒钱,石秀将这担柴也都准折了。三人取路回来。杨雄入得门便叫:“大嫂,快来与这叔叔相见。”只见布帘里面应道:“大哥,你有甚叔叔?”杨雄道:“你且休问,先出来相见。”布帘起处,摇摇摆摆走出那个妇人来。生得如何?石秀看时,但见: 黑鬒鬒鬓儿,细弯弯眉儿,光溜溜眼儿,香喷喷口儿,直隆隆鼻儿,红乳乳腮儿,粉莹莹脸儿,轻袅袅身儿,玉纤纤手儿,一捻捻腰儿,软脓脓肚儿,翘尖尖脚儿,花簇簇鞋儿,肉奶奶胸儿,白生生腿儿。更有一件窄湫湫、紧、红鲜鲜、黑稠稠,正不知是甚么东西。 有诗为证: 二八佳人体似酥,腰间仗剑斩愚夫。 虽然不见人头落,暗里教君骨髓枯。 原来那妇人是七月七日生的,因此小字唤做巧云。先嫁了一个吏员,是蓟州人,唤做王押司,两年前身故了,方才晚嫁得杨雄,未及一年夫妻。石秀见那妇人出来,慌忙向前施礼道:“嫂嫂请坐。”石秀便拜。那妇人道:“奴家年轻,如何敢受礼!”杨雄道:“这个是我今日新认义的兄弟。你是嫂嫂,可受半礼。”当下石秀推金山,倒玉柱,拜了四拜。那妇人还了两礼,请入来里面坐地。收拾一间空房,教叔叔安歇,不在话下。过了一宿。话休絮烦。次日,杨雄自出去应当官府,分付家中道:“安排石秀衣服巾帻。”客店内有些行李、包裹,都教去取来杨雄家里安放了。 却说戴宗、杨林自酒店里看见那伙做公的入来寻访石秀,闹哄里两个自走了,回到城外客店中歇了。次日,又去寻问公孙胜。两日,绝无人认得,又不知他下落住处。两个商量了,且回去,要便再来寻访。当日收拾了行李,便起身离了蓟州,自投饮马川来,和裴宣、邓飞、孟康一行人马,扮作官军,星夜望梁山泊来。戴宗要见他功劳,又纠合得许多人马上山。 这段话下来,接着再说:有杨雄的丈人潘公,自和石秀商量要开屠宰作坊。潘公道:“我家后门头是一条断路小巷,又有一间空房在后面,那里井水又便,可做作坊。就教叔叔做房安歇在里面,又好照管。”石秀见了,也喜端的便益。潘公再寻了个旧时识熟副手,“只央叔叔掌管帐目。”石秀应承了,叫了副手,便把大青大绿妆点起肉案子、水盆、砧头,打磨了许多刀仗,整顿了肉案,打并了作坊猪圈,赶上十数个肥猪,选个吉日开张肉铺。众邻舍亲戚都来挂红贺喜,吃了一两日酒。杨雄一家得石秀开了店,都欢喜。自此无话。一向潘公、石秀自做买卖。不觉光阴迅速,又早过了两个月有余。时值秋残冬到,石秀里里外外身上,都换了新衣穿着。 石秀一日早起五更,出外县买猪。三日了方回家来。只见铺店不开。却到家里看时,肉案、砧头也都收过了,刀仗家火亦藏过了。石秀是个精细的人,看在肚里,便省得了,自心中忖道:“常言:人无千日好,花无百日红。哥哥自出外去当官,不管家事,必然嫂嫂见我做了这些衣裳,一定背后有说话。又见我两日不回,必有人搬口弄舌。想是疑心,不做买卖。我休等他言语出来,我自先辞了回乡去休。自古道:那得长远心的人。”石秀已把猪赶在圈里,却去房中换了脚手,收拾了包裹、行李,细细写了一本清帐,从后面入来。潘公已安排下些素酒食,请石秀坐定吃酒。潘公道:“叔叔远出劳心,自赶猪来辛苦。”石秀道:“礼当。丈丈且收过了这本明白帐目,若上面有半点私心,天地诛灭!”潘公道:“叔叔何故出此言?并不曾有个甚事。”石秀道:“小人离乡五七年了,今欲要回家去走一遭,特地交还帐目。今晚辞了哥哥,明早便行。”潘公听了,大笑起来道:“叔叔差矣!你且住,听老汉说。” 那老子言无数句,话不一席,有分教:报恩壮士提三尺,破戒沙门丧九泉。毕竟潘公对石秀说出甚言语来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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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韵少游学士送龚深之往金陵见王荆公 其一

春风随意可嬉娱,水有舟航陆有车。 应笑杨雄未忘我,闭门犹著解嘲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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