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笔知学力,开口见心事。
吾尝持此说,以阅天下士。
杨侯老病躯,斗胆傲一世。
王公敢唾骂,圣贤自位置。
贫至典深衣,犹抱禹稷志。
立论无今人,作诗有古意。
半夜起醉歌,达旦不肯寐。
佯狂未为非,贾祸亦可畏。
筑屋五百间,誓言恢讲肄。
何如觅皂角,浣濯暑服腻。
积金至充栋,量珠动论斗。
甚者爱玩具,日夕不离手。
匪德身不保,徒为他人守。
吾尝蓄万书,田亦殖数亩。
一旦忽破散,此事悟已久。
醉卧一衾外,馀皆非我有。
无钱不必忧,有钱即沽酒。
封禅七十二,万古事未了。
两仪一开辟,三观几昏晓。
自昔祖龙来,讫今歌凤鸟。
吾尝登东山,鲁亦未可小。
儋耳九州外,邈然在南荒。
周回数千里,大海以为疆。
古来非人居,禽兽相伏藏。
自从中世来,贡赋登明堂。
其或失抚驭,山薮更陆梁。
聚则成蜂蚁,散即驱牛羊。
高结舞大卤,上衣不备裳。
杀戮乃酬劝,诛之仁者伤。
吾尝七八月,持节泛沧浪。
一旬录郡狱,询事考纤芒。
问之守郡人,莫识为治方。
但见西风多,廨宇秋芜长。
圣哲戒忠信,勿谓不足行。
及兹蛮貊邦,始见斯道臧。
西风吹天云,顷刻异秦越。
叔子从天东,忽与同姓别。
饯行在半涂,一食三四噎。
遥遥马嘶断,芳草迷车辙。
引襟满眼泪,回首寸心折。
母氏孝且慈,爱养数毛发。
诸儿恩至均,如指孰可龁。
汝今始归人,绵绵比瓜瓞。
中畦不灌溉,芳意还销歇。
黄鸟止桑楚,南山采薇蕨。
择归既甚明,寡取乃为悦。
我开贤女传,须己为汝说。
在宋有伯姬,洁身若冰雪。
下堂失傅母,上堂就焚爇。
吾尝嘉惠康,有妇皆明哲。
戮力事耦耕,甘贫至同穴。
彼于视三公,其犹吹一吷。
雍容二南闲,此妇真豪杰。
男儿何有哉,今壮而善耋。
逢时秉钧轴,邂逅把旄钺。
富贵多祸忧,朋党相媒糵。
等之彀中游,巧者未如拙。
勿以贫贱故,事人不尽节。
母仪尊圣善,妇道尚曲折。
葛生晚萋萋,絺绤代裘褐。
女工既有馀,枕簟清烦暍。
谁言淮蔡远,曾不以日月。
跂予升高丘,伫望飞鸟灭。
善怀诗所歌,行矣勿惜别。
皇皇太史笔,期汝书英烈。
子美忽已死,圣俞舍吾南。
嗟吾譬驰车,而失左右骖。
勍敌尝压垒,羸兵当戒严。
凡人贵勉强,惰逸易安恬。
吾既苦多病,交朋复调歼。
篇章久不作,意思如胶粘。
良田失时耕,草莽废锄芟。
美井不日汲,何由发涛甘。
偶开梅氏篇,不觉日挂檐。
乃知文字乐,愈久益无厌。
吾尝哀世人,声利竞争贪。
哇咬聋两耳,死不享韶咸。
而幸知此乐,又常深讨探。
今官得闲散,舍此欲奚耽。
顽庸须警策,赖子发其钳。
吾尝思丰乐,魂梦不在身。
三年永阳谪,幽谷最来频。
谷口两三家,山泉为四邻。
但闻山泉声,岂识山意春。
春至换群物,花开思故人。
故人今何在,憔悴颍之滨。
人去山自绿,春归花更新。
空令谷中叟,笑我种花勤。
三得澄心纸,吾尝再有诗。
粗能条本末,不复语兴衰。
堪入右军迹,惭无幼妇辞。
君家兄弟意,将此比乌丝。
管仲夷吾者,颍上人也。少时常与鲍叔牙游,鲍叔知其贤。管仲贫困,常欺鲍叔,鲍叔终善遇之,不以为言。已而鲍叔事齐公子小白,管仲事公子纠。及小白立为桓公,公子纠死,管仲囚焉。鲍叔遂进管仲。管仲既用,任政于齐,齐桓公以霸,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,管仲之谋也。
管仲曰:「吾始困时,尝与鲍叔贾,分财利多自与,鲍叔不以我为贪,知我贫也。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,鲍叔不以我为愚,知时有利不利也。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,鲍叔不以我为不肖,知我不遭时也。吾尝三战三走,鲍叔不以我怯,知我有老母也。公子纠败,召忽死之,吾幽囚受辱,鲍叔不以我为无耻,知我不羞小睗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。生我者父母,知我者鲍子也。」
鲍叔既进管仲,以身下之。子孙世禄于齐,有封邑者十馀世,常为名大夫。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。
管仲既任政相齐,以区区之齐在海滨,通货积财,富国彊兵,与俗同好恶。故其称曰:「仓廪实而知礼节,衣食足而知荣辱,上服度则六亲固。四维不张,国乃灭亡。下令如流水之原,令顺民心。」故论卑而易行。俗之所欲,因而予之;俗之所否,因而去之。
其为政也,善因祸而为福,转败而为功。贵轻重,慎权衡。桓公实怒少姬,南袭蔡,管仲因而伐楚,责包茅不入贡于周室。桓公实北征山戎,而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。于柯之会,桓公欲背曹沫之约,管仲因而信之,诸侯由是归齐。故曰:「知与之为取,政之宝也。」
管仲富拟于公室,有三归、反坫,齐人不以为侈。管仲卒,齐国遵其政,常彊于诸侯。后百馀年而有晏子焉。
晏平仲婴者,莱之夷维人也。事齐灵公、庄公、景公,以节俭力行重于齐。既相齐,食不重肉,妾不衣帛。其在朝,君语及之,即危言;语不及之,即危行。国有道,即顺命;无道,即衡命。以此三世显名于诸侯。
越石父贤,在缧绁中。晏子出,遭之涂,解左骖赎之,载归。弗谢,入闺。久之,越石父请绝。晏子惧然,摄衣冠谢曰:「婴虽不仁,免子于缌何子求绝之速也?」石父曰:「不然。吾闻君子诎于不知己而信于知己者。方吾在缧绁中,彼不知我也。夫子既已感寤而赎我,是知己;知己而无礼,固不如在缧绁之中。」晏子于是延入为上客。
晏子为齐相,出,其御之妻从门闲而窥其夫。其夫为相御,拥大盖,策驷马,意气扬扬甚自得也。既而归,其妻请去。夫问其故。妻曰:「晏子长不满六尺,身相齐国,名显诸侯。今者妾观其出,志念深矣,常有以自下者。今子长八尺,乃为人仆御,然子之意自以为足,妾是以求去也。」其后夫自抑损。晏子怪而问之,御以实对。晏子荐以为大夫。
太史公曰:吾读管氏牧民、山高、乘马、轻重、九府,及晏子春秋,详哉其言之也。既见其著书,欲观其行事,故次其传。至其书,世多有之,是以不论,论其轶事。
管仲世所谓贤臣,然孔子小之。岂以为周道衰微,桓公既贤,而不勉之至王,乃称霸哉?语曰「将顺其美,匡救其恶,故上下能相亲也」。岂管仲之谓乎?
方晏子伏庄公尸哭之,成礼然后去,岂所谓「见义不为无勇」者邪?至其谏说,犯君之颜,此所谓「进思尽忠,退思补过」者哉!假令晏子而在,余虽为之执鞭,所欣慕焉。
祢衡负其才,沉没鹦鹉洲。
李白负其才,飘落沧江头。
后亦多效此,才薄空羁囚。
文章本济时,反不能自周。
吾尝戒吾曹,慎勿异尔流。
臧仓毁孟轲,桓魋迫圣丘。
虽云推之天,未免皇皇求。
吾今重子学,无力荐公侯。
行当思吾言,非教子佞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