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虫

杜秀才画立走水牛歌

昆仑儿,骑白象,时时锁著师子项。 奚奴跨马不搭鞍,立走水牛惊汉官。 江村小儿好夸骋,脚踏牛头上牛领。 浅草平田攃过时,大虫著钝几落井。 杜生知我恋沧州,画作一障张床头。 八十老婆拍手笑,妒他织女嫁牵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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减字木兰花 · 戏咏

生来宏硕。识字劣能欺项籍。求见何劳。借问君家有凤毛。 销金帐里。雪夜羊羔无限美。怒向良工。闪烁金睛是大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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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浒传 · 第二十三回 · 横海郡柴进留宾 景阳冈武松打虎

诗曰: 延士声华似孟尝,有如东阁纳贤良。 武松雄猛千夫惧,柴进风流四海扬。 自信一身能杀虎,浪言三碗不过冈。 报兄诛嫂真奇特,赢得高名万古香。 话说宋江因躲一杯酒,去净手了,转出廊下来,跐了火锨柄,引得那汉焦躁,跳将起来,就欲要打宋江。柴进赶将出来,偶叫起宋押司,因此露出姓名来。那大汉听得是宋江,跪在地下,那里肯起,说道:“小人有眼不识泰山,一时冒渎兄长,望乞恕罪!”宋江扶起那汉,问道:“足下是谁?高姓大名?”柴进指着道:“这人是清河县人氏,姓武名松,排行第二。今在此间一年也。”宋江道:“江湖上多闻说武二郎名字,不期今日却在这里相会。多幸,多幸!”柴进道:“偶然豪杰相聚,实是难得。就请同做一席说话。”宋江大喜,携住武松的手,一同到后堂席上,便唤宋清与武松相见。柴进便邀武松坐地。宋江连忙让他一同在上面坐,武松那里肯坐。谦了半晌,武松坐了第三位。柴进教再整杯盘,来劝三人痛饮。宋江在灯下看那武松时,果然是一条好汉。但见: 身躯凛凛,相貌堂堂。一双眼光射寒星,两弯眉浑如刷漆。胸脯横阔,有万夫难敌之威风;语话轩昂,吐千丈凌云之志气。心雄胆大,似撼天狮子下云端;骨健筋强,如摇地貔貅临座上。如同天上降魔主,真是人间太岁神。 当下宋江看了武松这表人物,心中甚喜,便问武松道:“二郎因何在此?”武松答道:“小弟在清河县,因酒后醉了,与本处机密相争,一时间怒起,只一拳打得那斯昏沉。小弟只道他死了,因此一径地逃来,投奔大官人处躲灾避难,今已一年有余。后来打听得那厮却不曾死,救得活了。今欲正要回乡去寻哥哥,不想染患疟疾,不能勾动身回去。却才正发寒冷,在那廊下向火,被兄长跐了锨柄,吃了那一惊,惊出一身冷汗,觉得这病好了。”宋江听了大喜,当夜饮至三更。酒罢,宋江就留武松在西轩下做一处安歇。次日起来,柴进安排席面,杀羊宰猪,管待宋江,不在话下。 过了数日,宋江将出些银两来,与武松做衣裳。柴进知道,那里肯要他坏钱,自取出一箱段匹绸绢,门下自有针工,便教做三人的称体衣裳。说话的,柴进因何不喜武松?原来武松初来投奔柴进时,也一般接纳管待。次后在庄上,但吃醉了酒,性气刚,庄客有些顾管不到处,他便要下拳打他们。因此,满庄里庄客没一个道他好。众人只是嫌他,都去柴进面前告诉他许多不是处。柴进虽然不赶他,只是相待得他慢了。却得宋江每日带挈他一处饮酒相陪,武松的前病都不发了。相伴宋江住了十数日,武松思乡,要回清河县看望哥哥。柴进、宋江两个,都留他再住几时。武松道:“小弟的哥哥多时不通信息,因此要去望他。”宋江道:“实是二郎要去,不敢苦留。如若得闲时,再来相会几时。”武松相谢了宋江。柴进取出些金银送与武松,武松射道:“实是多多相扰了大官人。”武松缚了包裹,拴了梢棒要行,柴进又治酒食送路。武松穿了一领新衲红绸袄,戴着个白范阳毡笠儿,背上包裹,提了杆棒,相辞了便行。宋江道:“弟兄之情,贤弟少等一等。”回到自己房内,取了些银两,赶出到庄门前来。说道:“我送兄弟一程。”宋江和兄弟宋清两个送武松,待他辞了柴大官人,宋江也道:“大官人,暂别了便来。”三个离了柴进东庄,行了五七里路。武松作别道:“尊兄,远了,请回。柴大官人必然专望。”宋江道:“何妨再送几步。”路上说些闲话。不觉又过了三二里。武松挽住宋江说道:“尊兄不必远送,常言道:送君千里,终须一别。”宋江指着道:“容我再行几步。兀那官道上有个小酒店,我们吃三锺了作别。”三个来到酒店里,宋江上首坐了,武松倚了梢棒,下席坐了,宋清横头坐定。便叫酒保打酒来,且买些盘馔果品菜蔬之类,都搬来摆在桌子上。三个人饮了几杯,看看红日平西,武松便道:“天色将晚,哥哥不弃武二时,就此受武二四拜,拜为义兄。”宋江大喜,武松纳头拜了四拜。宋江叫宋清身边取出一锭十两银子,送与武松。武松那里肯受,说道:“哥哥客中自用盘费。”宋江道:“贤弟不必多虑。你若推却,我便不认你做兄弟。”武松只得拜受了,收放缠袋里。宋江取些碎银子,还了酒钱。武松拿了梢棒,三个出酒店前来作别。武松堕泪,拜辞了自去。宋江和宋清立在酒店门前,望武松不见了,方才转身回来。行不到五里路头,只见柴大官人骑着马,背后牵着两匹空马来接。宋江望见了大喜,一同上马回庄上来。下了马,请入后堂饮酒。宋江弟兄两个,自此只在柴大官人庄上。话分两头。有诗为证: 别意悠悠去路长,挺身直上景阳冈。 醉来打杀山中虎,扬得声名满四方。 只说武松自与宋江分别之后,当晚投客店歇了。次日早起来,打火吃了饭,还了房钱,拴束包裹,提了梢棒,便走上路。寻思道:“江湖上只闻说及时雨宋公明,果然不虚。结识得这般弟兄,也不枉了。”武松在路上行了几日,来到阳谷县地面。此去离县治还远。当日晌午时分,走得肚中饥渴,望见前面有一个酒店,挑着一面招旗在门前,上头写着五个字道:“三碗不过冈”。武松入到里面坐下,把梢棒倚了,叫道:“主人家,快把酒来吃。”只见店主人把三只碗、一双箸、一碟热菜,放在武松面前,满满筛一碗酒来。武松拿起碗,一饮而尽,叫道:“这酒好生有气力!主人家,有饱肚的买些吃酒。”酒家道:“只有熟牛肉。”武松道:“好的切二三斤来吃酒。”店家去里面切出二斤熟牛肉,做一大盘子将来,放在武松面前,随即再筛一碗酒。武松吃了道:“好酒!”又筛下一碗,恰好吃了三碗酒,再也不来筛。武松敲着桌子叫道:“主人家,怎的不来筛酒?”酒家道:“客官要肉便添来。”武松道:“我也要酒,也再切些肉来。”酒家道:“肉便切来,添与客官吃,酒却不添了。”武松道:“却又作怪。”便问主人家道:“你如何不肯卖酒与我吃?”酒家道:“客官,你须见我门前招旗,上面明明写道‘三碗不过冈’。”武松道:“怎地唤做三碗不过冈?”酒家道:“俺家的酒,虽是村酒,却比老酒的滋味。但凡客人来我店中吃了三碗的,便醉了,过不得前面的山冈去。因此唤做‘三碗不过冈’。若是过往客人到此,只吃三碗,更不再问。”武松笑道:“原来恁地。我却吃了三碗,如何不醉?”酒家道:“我这酒叫做‘透瓶香’,又唤做‘出门倒’。初入口时,醇好吃,少刻时便倒。”武松道:“休要胡说。没地不还你钱,再筛三碗来我吃。”酒家见武松全然不动,又筛三碗。武松吃道:“端的好酒!主人家,我吃一碗,还你一碗钱,只顾筛来。”酒家道:“客官休只管要饮,这酒端的要醉倒人,没药医。”武松道:“休得胡鸟说!便是你使蒙汗药在里面,我也有鼻子。”店家被他发话不过,一连又筛了三碗。武松道:“肉便再把二斤来吃。”酒家又切了二斤熟牛肉,再筛了三碗酒。武松吃得口滑,只顾要吃,去身边取出些碎银子,叫道:“主人家,你且来看我银子,还你酒肉钱勾么?”酒家看了道:“有余,还有些帖钱与你。”武松道:“不要你帖钱,只将酒来筛。”酒家道:“客官,你要吃酒时,还有五六碗酒哩,只怕你吃不的了。”武松道:“就有五六碗多时,你尽数筛将来。”酒家道:“你这条长汉,倘或醉倒了时,怎扶的你住?”武松答道:“要你扶的不算好汉。”酒家那里肯将酒来筛。武松焦躁道:“我又不白吃你的,休要引老爹性发,通教你屋里粉碎,把你这鸟店子倒翻转来!”酒家道:“这厮醉了,休惹他。”再筛了六碗酒与武松吃了,前后共吃了十五碗。绰了梢棒,立起身来道:“我却又不曾醉。”走出门前来,笑道:“却不说‘三碗不过冈’!”手提梢棒便走。 酒家赶出来叫道:“客官那里去?”武松立住了,问道:“叫我做甚么?我又不少你酒钱,唤我怎地?”酒家叫道:“我是好意。你且回来我家看官司榜文。”武松道:“甚么榜文?”酒家道:“如今前面景阳冈上,有只吊睛白额大中心,晚了出来伤人,坏了三二十条大汉性命。官司如今杖限打猎捕户,擒捉发落。冈子路口两边人民,都有榜文。可教往来客人,结伙成队,于巳、午、未三个时辰过冈,其余寅、卯、申、酉、戌、亥六个时辰,不许过冈。更兼单身客人,不许白日过冈,务要等伴结伙而过。这早晚正是未末申初时分,我见你走都不问人,枉送了自家性命。不如就我此间歇了,等明日慢慢凑的三二十人,一齐好过冈子。”武松听了,笑道:“我是清河县人氏,这条景阳冈上少也走过了一二十遭。几时见说有大虫!你休说这般鸟话来吓我!便有大虫,我也不怕。”酒家道:“我是好意救你。你不信时,进来看官司榜文。”武松道:“你鸟子声!便真个有虎,老爷也不怕。你留我在家里歇,莫不半夜三更要谋我财,害我性命,却把鸟大虫唬吓我?”酒家道:“你看么!我是一片好心,反做恶意,倒落得你恁地说。你不信我时,请尊便自行。”正是: 前车倒了千千辆,后车过了亦如然。 分明指与平川路,却把忠言当恶言。 那酒店里主人摇着头,自进店里去了。这武松提了梢棒,大着步自过景阳冈来。约行了四五里路,来到冈子下,见一大树,刮去了皮,一片白,上写两行字。武松也颇识几字,抬头看时,上面写道:“近因景阳冈大虫伤人,但有过往客商,可于巳、午、未三个时辰,结伙成队过冈。请勿自误。”武松看了,笑道:“这是酒家诡诈,惊吓那等客人,便去那厮家里宿歇。我却怕甚么鸟!”横拖着梢棒,便上冈子来。那时已有申牌时分。这轮红日,厌厌地相傍下山。武松乘着酒兴,只管走上冈子来。走不到半里多路,见一个败落的山神庙。行到庙前,见这庙门上贴着一张印信榜文。武松住了脚读时,上面写道: “阳谷县示:为这景阳冈上新有一只大虫,近来伤害人命。见今杖限各乡里正并猎户人等,打捕未获。如有过往客商人等,可于巳、午、未三个时辰,结伴过冈。其余时分及单身客人,白日不许过冈。恐被伤害性命不便。各宜知悉。” 武松读了印信榜文,分知端的有虎。欲待发步再回酒店里来,寻思道:“我回去时,须吃他耻笑,不是好汉,难以转去。”存想了一回,说道:“怕甚么鸟!且只顾上去,看怎地!”武松正走,看看酒涌上来,便把毡笠儿背在脊梁上,将梢棒绾在肋下,一步步上那冈子来。回头看这日色时,渐渐地坠下去了。此时正是十月间天气,日短夜长,容易得晚,武松自言说道:“那得甚么大虫!人自怕了,不敢上山。”武松走了一直,酒力发作,焦热起来,一只手提着梢棒,一只手把胸膛前袒开,踉踉跄跄,直奔过乱树林来。见一块光挞挞大青石,把那梢棒倚在一边,放翻身体,却待要睡,只见发起一阵狂风来。看那风时,但见: 无形无影透人怀,四季能吹万物开。 就树撮将黄叶去,入山推出白云来。 原来但凡世上云生从龙,风生从虎。那一阵风过处,只听得乱树背后扑地一声响,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。武松见了,叫声:“呵呀!”从青石头上翻将下来,便拿那条梢棒在手里,闪在青石边。那个大虫又饥又渴,把两只爪在地下略按一按,和身望上一扑,从半空里撺将下来。武松被那一惊,酒都做冷汗出了。说时迟,那时快。武松见大虫扑来,只一闪,闪在大虫背后。那大虫背后看人最难,便把前爪搭在地下,把腰跨一掀,掀将起来。武松只一躲,躲在一边。大虫见掀他不着,吼一声,却似半天里起个霹雳,振得那山冈也动。把这铁棒也似虎尾倒竖起来,只一剪,武松却又闪在一边。原来那大虫拿人,只是一扑,一掀,一剪,三般提不着时,气性先自没一了半。那大虫又剪不着,再吼了一声,一兜兜将回来。武松见那大虫复翻身回来,双手轮起梢棒,尽平生气力,只一棒,从半空劈将下来。只听得一声响,簌簌地将那树连枝带叶劈脸打将下来。定睛看时,一棒劈不着大虫。原来慌了,正打在枯树上,把那条梢棒折做两截,只拿得一半在手里。那大虫咆哮,性发起来,翻身又只一扑,扑将来。武松又只一跳,却退了十步远。那大虫却好把两只前爪搭在武松面前。武松将半截棒丢在一边,两只手就势把大虫顶花皮肐地揪住,一按按将下来。那只大虫急要挣扎,早没有了气力。被武松尽气力纳定,那里肯放分半点儿松宽。武松把只脚望大虫面门上、眼睛里只照顾乱踢。那大虫咆哮起来,把身底下扒起两堆黄泥,做了一个土炕。武松把那大虫嘴直按下黄泥坑里去。那大虫吃武松奈何得没了些气力。武松把左手紧紧地揪住顶花皮,偷出右手来,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,尽平生之力,只顾打。打得五七十拳,那大虫眼里、口里、鼻子里、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。那武松尽平昔神威,仗胸中武艺,半歇儿把大虫打做一堆,却似躺着一个锦布袋。有一篇古风,单道景阳冈武松打虎。但见: 景阳冈头风正狂,万里阴云霾日光。 焰焰满川枫叶赤,纷纷遍地草芽黄。 触目晚霞挂林薮,侵入冷雾满穹苍。 忽闻一声霹雳响,山腰飞出兽中王。 昂头踊跃逞牙爪,谷口麋鹿皆奔忙。 山中狐兔潜踪迹,涧内獐猿惊且慌。 卞庄见后魂魄丧,存孝遇时心胆强。 清河壮士酒未醒,忽在冈头偶相迎。 上下寻人虎饥渴,撞着狰狞来扑人。 虎来扑人似山倒,人去迎虎如岩倾。 臂腕落时坠飞炮,爪牙爬处成泥坑。 拳头脚尖如雨点,淋漓两手鲜血染。 秽污腥风满松林,散乱毛须坠山奄。 近看千均势未休,远观八面威风敛。 身横野草锦斑销,紧闭双睛光不闪。 当下景阳冈上那只猛虎,被武松没顿饭之间,一顿拳脚打得那大虫动掸不得,使得口里兀自气喘。武松放了手,来松树边寻那打折的棒橛,拿在手里,只怕大虫不死,把棒橛又打了一回。那大虫气都没了。武松寻思道:“我就地拖得这死大虫下冈子去。”就血泊里双手来提时,那里提得动?原来使尽了气力,手脚都疏软了,动掸不得。 武松再来青石坐了半歇,寻思道:“天色看看黑了,倘或又跳出一只大虫时,我却怎地斗得他过?”且挣扎下冈子去,明早却来理会。”就石头边寻了毡笠儿,转过乱树林边,一步步捱下冈子来。 走不到半里多路,只见枯草丛中钻出两只大虫来。武松道:“呵呀,我今番死也!性命罢了!”只见那两个大虫于黑影里直立起来。武松定睛看时,却是两个人,把虎皮缝做衣衣裳,紧紧拼在身上。那两个人手里各拿着一条五股叉,见了武松,吃了一惊道:“你那人吃了【“忽聿”二字俱加“反犬”旁】心,豹子肝,狮子腿,胆倒包着身躯!如何敢独自一个,昏黑将夜,又没器械,走过冈子来!不知你是人?是鬼?”武松道:“你两个是甚么人?”那个人道:“我们是本处猎户。”武松道:“你们上岭来做甚么?”两个猎户失惊道:“你兀自不知哩!如今景阳冈上有一只极大的大虫,夜夜出来伤人。只我们猎户,也折了七八个。过往客人,不记其数,都被这畜生吃了。本县知县着落当乡里正和我们猎户人等捕捉。那业畜势大,难近得他,谁敢向前!我们为他正不知吃了多少限棒,只捉他不得。今夜又该我们两个捕猎,和十数个乡夫在此,上上下下放了窝弓药箭等他。正在这里埋伏,却见你大剌剌地从冈子上走将下来,我两个吃了一惊。你却正是甚人?曾见大虫么?”武松道:“我是清河县人氏,姓武,排行第二。却才冈子上乱树林边,正撞着那大虫,被我一顿拳脚打死了。”两个猎户听得痴呆了,说道:“怕没这话!”武松道:“你不信时,只看我身上兀自有血迹。”两个道:“怎地打来?”武松把那打大虫的本事,再说了一遍。两个猎户听了,又惊又喜,叫拢那十个乡夫来。 只见这十个乡夫,都拿着钢叉、踏弩、刀枪,随即拢来。武松问道:“他们众人如何不随着你两个上山?”猎户道:“便是那畜生利害,他们如何敢上来!”一伙十数个人,都在面前。两个猎户把武松打杀大虫的事,说向众人。众人都不肯信。武松道:“你众人不肯信时,我和你去看便了。”众人身边都有火刀、火石,随即发出火来,点起五七个火把。众人都跟着武松,一同再上冈子来,看见那大虫做一堆儿死在那里。众人见了大喜,先叫一个去报知本县里正,并该管上户。这里五七个乡夫,自把大虫缚了,抬下冈子来。到得岭下,早有七八十人都哄将来,先把死大虫抬在前面,将一乘兜轿,抬了武松,径投本处一个上户家来。那上户、里正都在庄前迎接。把这大虫抬到草厅上。却有本乡上户、本乡猎户三二十人,都来相探武松。众人问道:“壮士高姓大名?贵乡何处?”武松道:“小人是此间邻郡清河县人氏,姓武名松,排行第二。因从沧州回乡来,昨晚在冈子那边酒店吃得大醉了,上冈子来,正撞见这畜生。”把那打虎的身分拳脚,细说了一遍。众上户道:“真乃英雄好汉!”众猎户先把野味将来与武松把杯。武松因打大虫困乏了,要睡。大户便教庄客打并客房,且教武松歇息。到天明,上户先使人去县里报知,一面合具虎床,安排端正,迎送县里去。 天明,武松起来洗漱罢,众多上户牵一腔羊,挑一担酒,都在厅前伺候。武松穿了衣裳,整顿巾帻,出到前面,与众人相见。众上户把盏说道:“被这个畜生正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,连累猎户吃了几顿限棒。今日幸得壮士来到,除了这个大害。第一乡中人民有福,第二客侣通行,实出壮士之赐。”武松谢道:“非小子之能,托赖众长上福荫。”众人都来作贺,吃了一早晨酒食。抬出大虫,放在虎床上。众乡村上户都把段匹花红来挂与武松。武松有些行李包裹,寄在庄上,一齐都出庄门前来。早有阳谷县知县相公使人来接武松,都相见了。叫四个庄客,将乘凉轿来抬了武松,把那大虫扛在前面,挂着花红段匹,迎到阳谷县里来。 那阳谷县人民听得说一个壮士打死了景阳冈上大虫,迎喝将来,尽皆出来看。哄动了那个县治。武松在轿上看时,只见亚肩叠背,闹闹穰穰,屯街塞巷,都来看迎大虫。到县前衙门口,知县已在厅上专等。武松下了轿,扛着大虫,都到厅前,放在甬道上。知县看了武松这般模样,又见了这个老大锦毛大虫,心中自忖道:“不是这个汉,怎地打的这个猛虎!”便唤武松上厅来。武松去厅前声了喏。知县问道:“你那打虎的壮士,你却说怎生打了这个大虫?”武松就厅前将打虎的本事,说了一遍。厅上厅下众多人等,都惊的呆了。知县就厅上赐了几杯酒,将出上户凑的赏赐钱一千贯,赏赐与武松。武松禀道:“小人托赖相公的福荫,偶然侥幸,打死了这个大虫。非小人之能,如何敢受赏赐。小人闻知这众猎户因这个大虫受了相公责罚,何不就把这一千贯给散与众人去用?”知县道:“既是如此,任从壮士。” 武松就把这赏钱在厅上散与众人猎户。知县见他忠厚仁德,有心要抬举他,便道:“虽你原是清河县人氏,与我这阳谷县只在咫尺。我今日就参你在本县做个都头,如何?”武松跪谢道:“若蒙恩相抬举,小人终身受赐。”知县随即唤押司立了文案,当日便参武松做了步兵都头。众上户都来与武松作贺庆喜,连连吃了三五日酒。武松自心中想道:“我本要回清河县去看望哥哥,谁想倒来做了阳谷县都头!”自此上官见爱,乡里闻名。又过了三二日,那一日,武松心闲,走出县前来闲玩。只听得背后一个人叫声:“武都头,你今日发迹了,如何不看觑我则个?”武松回过头来看了,叫声:“阿也!你如何却在这里?” 不是武松见了这个人,有分教:阳谷县里,尸横血染。直教钢刀响处人头滚,宝剑挥时热血流。正是:只因酒色忘家国,几见诗书误好人。毕竟叫唤武都头的正是甚人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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颂古 其九十五

从来五逆怕闻雷,不似大虫看水磨。 孤峰顶上要同行,十字街头还共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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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拾问讯赞

金银窟里出来,彼此囊无一镪。 斗贫不斗富,做尽穷伎俩。 大虫来也,急须合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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颂古一百二十一首 其四十八

瑞岩宸风,唤主人公。 昨夜南山,虎咬大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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偈颂一百四十一首 其三十三

作者相逢,你西我东。 水归沧海,月上孤峰。 放出城中老鼠,咬杀村里大虫。 因甚如此,闽蜀同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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密庵和尚赞

行脚不到大彻堂前,刚要凌灭应庵门户。 指柳骂杨,吹沙嗅土,却笑谢郎眉忒竖。 欲识中峰个里人,无尾大虫不是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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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浒传 · 第四十九回 · 解珍解宝双越狱 孙立孙新大劫牢

《西江月》: 忠义立身之本,奸邪坏国之端。狼心狗幸滥居官,致使英雄扼腕。夺虎机谋可恶,劫牢计策堪观。登州城郭痛悲酸,顷刻横尸遍满。 话说当时吴学究对宋公明说道:“今日有个机会,却是石勇面上一起来投入伙的人,又与栾廷玉那厮最好,亦是杨林、邓飞的至爱相识。他知道哥哥打祝家庄不利,特献这条计策来入伙,以为进身之报,随后便至。五日之内可行此计,却是好么?”宋江听了,大喜道:“妙哉!”方才笑逐颜开。说话的,却是甚么计策?下来便见。 看官牢记这段话头,原来和宋公明初打祝家庄时,一同事发。却难这边说一句,那边说一回,因此权记下这两打祝家庄的话头,却先说那一回来投入伙的人乘机会的话,下来接着关目。原来山东海边有个州郡,唤做登州。登州城外有一座山,山上多有豺狼虎豹出来伤人。因此登州知府拘集猎户,当厅委了杖限文书,捉捕登州山上大虫。又仰山前山后里正之家也要捕虎文状,限外不行解官,痛责枷号不恕。 且说登州山下有一家猎户,弟兄两个,哥哥唤做解珍,兄弟唤做解宝。弟兄两个都使浑铁点钢叉,有一身惊人的武艺。当州里的猎户们都让他第一。那解珍一个绰号唤做两头蛇,这解宝绰号叫做双尾蝎。二人父母俱亡,不曾婚娶。那哥哥七尺以上身材,紫棠色面皮,腰细膀阔。曾有一篇《临江仙》,单道着解珍的好处: 虽是登州搜猎户,忠良偏恶奸邪。虎皮战袄鹿皮靴。硬弓开满月,强弩蹬车。浑铁钢叉无敌手,纵横谁敢拦遮。怒时肝胆尽横斜。解珍心性恶,人号两头蛇。 那个兄弟解宝,更是利害,也有七尺以上身材,面圆身黑,两只腿上刺着两个飞天夜叉。有时性起,恨不得腾天倒地,拔树摇山。也有一篇《西江月》,单道着解宝的好处: 性格忘生拚命,生来骁勇英豪。赶翻麋鹿与猿猱,杀尽山中虎豹。手执莲花铁镋,腰悬蒲叶尖刀。腰间紧束虎筋绦,双尾蝎英雄解宝。 那弟兄两个,当官受了甘限文书,回到家中,整顿窝弓、药箭、弩子、镋叉,穿了豹皮裤、虎皮套体,拿了铁叉,两个径奔登州山上,下了窝弓。去树上等了一日,不济事了,收拾窝弓下去。次日,又带了干粮,再上山伺候,看看天晚,弟兄两个再把窝弓下了,爬上树去,直等到五更,又没动静。两个移了窝弓,却来西山边下了。坐到天明,又等不着。两个心焦,说道:“限三日内要纳大虫,迟时须用受责,却是怎地好!” 两个到第三日夜,伏至四更时分,不觉身体困倦,两个背厮靠着且睡。未曾合眼,忽听得窝弓发响。两个跳将起来,拿了钢叉,四下里看时,只见一个大虫,中了药箭,在那地上滚。两个拈着钢叉向前来。那大虫见了人来,带着箭便走。两个追将向前去,不到半山里时,药力透来,那大虫当不住,吼了一声,骨渌渌滚将下山去了。解宝道:“好了!我认得这山是毛太公庄后园里,我和你下去他家取讨大虫。”解宝当时弟兄两个,提了钢叉,径下山来投毛太公庄上敲门。此时方才天明,两个敲开庄门入去。庄客报与太公知道。多时,毛太公出来。解珍、解宝放下钢叉,声了喏,说道:“伯伯,多时不见,今日特来拜扰。”毛太公道:“贤侄如何来得这等早?有甚话说?”解珍道:“无事不敢惊动伯伯睡寝。如今小侄因为官司委了甘限文书,要捕获大虫,一连等了三日。今早五更射得一个,不想从后山滚下在伯伯园里。望烦借一路取大虫则个。”毛太公道:“不妨。既是落在我园里,二位且少坐。敢弟兄肚饥,吃些早饭去取。”叫庄客且去安排早膳来相待,当时劝二位吃了酒饭。解珍、解宝起身谢道:“感承伯伯厚意,望烦引去取大虫还小侄。”毛太公道:“既是在我庄后,却怕怎地?且坐吃茶,却去取未迟。”解珍、解宝不敢相违,只得又坐下。庄客拿茶来教二位吃了。毛太公道:“如今和贤侄去取大虫。”解珍、解宝道:“深谢伯伯。” 毛太公引了二人,入到庄后,叫庄客把钥匙来开门,百般开不开。毛太公道:“这园多时不曾有人来开,敢是锁簧锈了,因此开不得。去取铁锤来打开了罢。”庄客便将铁锤来,敲开了锁。众人都入园里去看时,遍山边去看,寻不见。毛太公道:“贤侄,你两个莫不错看了,认不仔细,敢不曾落在我园里?”解珍道:“我两个怎地得错看了!是这里生长的人,如何不认得!”毛太公道:“你自寻便了,有时自抬去。”解宝道:“哥哥,你且来看。这里一带草滚得平平地都倒了,又有血路在上头,如何得不在这里?必是伯伯家庄客抬过了。”毛太公道:“你休这等说!我家庄上的人如何得知有大虫在园里,便又抬得过?却你也须看见方才当面敲开锁来,和你两个一同入园里来寻。你如何这般说话!”解珍道:“伯伯,你须还我这个大虫去解官。”毛太公道:“你这两个好无道理!我好意请你吃酒饭,你颠倒赖我大虫!”解宝道:“有甚么赖处!你家也见当里正,官府中也委了甘限文书,却没本事去捉,倒来就我见成。你倒将去请功,教我兄弟两个吃限棒!”毛太公道:“你吃限棒,干我甚事!”解珍、解宝睁起眼来,便道:“你敢教我搜一搜么?”毛太公道:“我家比你家,各有内外。你看这两个教化头倒来无礼!”解宝抢近厅前,寻不见,心中火起,便在厅前打将起来。解珍也就厅前搬折阑干,打将入去。毛太公叫道:“解珍、解宝白昼抢劫!”那两个打碎了厅前椅桌,见庄上都有准备,两个便拔步出门,指着庄上骂道:“你赖我大虫,和你官司理会!” 解氏深机捕获,毛家巧计牢笼。 当日因争一虎,后来引起双龙。 那两个正骂之间,只见两三匹马投庄上来,引着一伙伴当。解珍听得是毛太公儿子毛仲义,接着说道:“你家庄上庄客,捉过了我大虫。你爹不讨还我,颠倒要打我弟兄两个。”毛仲义道:“这厮村人不省事,我父亲必是被他们瞒过了。你两个不要发怒,随我到家里,讨还你便了。”解珍、解宝谢了。毛仲义叫开庄门,教他两个进去。待得解珍、解宝入得门来,便教关上庄门,喝一声:“下手!”两廊下走出二三十个庄客,并恰才马后带来的都是做公的。那兄弟两个措手不及,众人一发上,把解珍、解宝绑了。毛仲义道:“我家昨夜自射得一个大虫,如何来白赖我的?乘势抢掳我家财,打碎家中什物,当得何罪!解上本州,也与本州除了一害!” 原来毛仲义五更时先把大虫解上州里去了,却带了若干做公的来捉解珍、解宝。不想他这两个不识局面,正中了他的计策,分说不得。毛太公教把他两个使的钢叉并一包赃物,扛了许多打碎的家火什物,将解珍、解宝剥得赤条条地,背剪绑抬了,解上州里来。本州有个六案孔目,姓王名正,却是毛太公的女婿,已自先去知府面前禀说了。才把解珍、解宝押到厅前,不由分说,捆翻便打,定要他两个招做“混赖大虫,各执钢叉,因而抢掳财物”。解珍、解宝吃拷不过,只得依他招了。知府教取两面二十五斤的死囚枷来枷了,钉下大牢里去。毛太公、毛仲义自回庄上商议道:“这两个男女却放他不得!不若一发结果了他,免致后患。”当时子父二人自来州里,分付孔目王正:“与我一发斩草除根,萌芽不发。我这里自行与知府的打关节。” 却说解珍、解宝押到死囚牢里,引至亭心上来见这个节级。为头的那人姓包名吉,已自得了毛太公银两并听信王孔目之言,教对付他两个性命。便来亭心里坐下。小牢子对他两个说道:“快过来跪在亭子前!”包节级喝道:“你两个便是甚么两头蛇、双尾蝎,是你么?”解珍道:“虽然别人叫小人们这等混名,实不曾陷害良善。”包节级喝道:“你这两个畜生!今番我手里教你两头蛇做一头蛇,双尾蝎做单尾蝎!且与我押入大牢里去!” 那一个小牢子把他两个带在牢里来。见没人,那小节级便道:“你两个认得我么?我是你哥哥的妻舅。”解珍道:“我只亲弟兄两个,别无那个哥哥。”那小牢子道:“你两个须是孙提辖的兄弟?”解珍道:“孙提辖是我姑舅哥哥。我却不曾与你相会,足下莫非是乐和舅?”那小节级道:“正是。我姓乐名和,祖贯茅州人氏。先祖挈家到此,将姐姐嫁与孙提辖为妻。我自在此州里勾当,做小牢子。人见我唱得好,都叫我做铁叫子乐和。姐夫见我好武艺,教我学了几路枪法在身。”怎见得?有诗为证: 玲珑心地衣冠整,俊俏肝肠语话清。 能唱人称铁叫子,乐和聪慧是天生。 原来这乐和是个聪明伶俐的人,诸般乐品尽皆晓得,学着便会;作事见头知尾;说起枪棒武艺,如糖似蜜价爱。为见解珍、解宝是个好汉,有心要救他,只是单丝不成线,孤掌岂能鸣,只报得他一个信。乐和说道:“好教你两个得知,如今包节级得受了毛太公钱财,必然要害你两个性命。你两个却是怎生好?”解珍道:“你不说起孙提辖则休,你既说起他来,只央你寄一个信。”乐和道:“你却教我寄信与谁?”解珍道:“我有个房分姐姐,是我爷面上的,却与孙提辖兄弟为妻,见在东门外十里牌住。原来是我姑娘的女儿,叫做母大虫顾大嫂,开张酒店,家里又杀牛开赌。我那姐姐有三二十人近他不得。姐夫孙新这等本事也输与他。只有那个姐姐和我弟兄两个最好。孙新、孙立的姑娘,却是我母亲,以此他两个又是我姑舅哥哥。央烦的你暗暗地寄个信与他,把我的事说知,姐姐必然自来救我。”乐和听罢,分付说:“贤亲,你两个且宽心着。”先去藏些烧饼肉食来牢里,开了门,把与解珍、解宝吃了。推了事故,锁了牢门,教别个小节级看守了门,一径奔到东门外,望十里牌来。早望见一个酒店,门前悬挂着牛羊等肉,后面屋下,一簇人在那里赌博。乐和见酒店里一个妇人坐在柜上。用眼看时,生得如何?但见: 眉粗眼大,胖面肥腰。插一头异样钗环,露两臂时兴钏镯。红裙六幅,浑如五月榴花;翠领数层,染就三春杨柳。有时怒起,提井栏便打老公头;忽地心焦,拿石碓敲翻庄客腿。生来不会拈针线,正是山中母大虫。 乐和入进店内,看着顾大嫂唱个喏道:“此间姓孙么?”顾大嫂慌忙答道:“便是。足下却要沽酒?却要买肉?如要赌钱,后面请坐。”乐和道:“小人便是孙提辖妻弟乐和的便是。”顾大嫂笑道:“原来却是乐和舅,数年不曾拜会。尊颜和姆姆一般模样。舅舅且请里面拜茶。”乐和跟进里面客位里坐下。顾大嫂便动问道:“闻知得舅舅在州里勾当,家下穷忙少闲,不曾相会。今日甚风吹得到此?”乐和答道:“小人无事也不敢来相恼,今日厅上偶然发下两个罪人进来,虽不曾相会,多闻他的大名。一个是两头蛇解珍,一个是双尾蝎解宝。”顾大嫂道:“这两个是我的兄弟,不知因甚罪犯下在牢里?”乐和道:“他两个因射得一个大虫,被本乡一个财主毛太公赖了,又把他两个强扭做贼,抢掳家财,解入州里来。他又上上下下都使了钱物,早晚间要教包节级牢里做翻他两个,结果了性命。小人路见不平,独力难救。只想一者占亲,二乃义气为重,特地与他通个消息。他说道,只除是姐姐便救得他。若不早早用心着力,难以救拔。”顾大嫂听罢,一片声叫起苦来,便叫火家:“快去寻得二哥家来说话!”这几个火家去不多时,寻得孙新归来,与乐和相见。怎见得孙新的好处?有诗为证: 军班才俊子,眉目有神威。 鞭起乌龙见,枪来玉蟒飞。 胸藏鸿鹄志,家有虎狼妻。 到处人钦敬,孙新小尉迟。 原来这孙新,祖是琼州人氏,军官子孙。因调来登州驻扎,弟兄就此为家。孙新生得身长力壮,全学得他哥哥的本事,使得几路好鞭枪。因此多人把他弟兄两个比尉迟恭,叫他做小尉迟。有顾大嫂把上件事对孙新说了。孙新道:“既然如此,教舅舅先回去。他两个已下在牢里,全望舅舅看觑则个。我夫妻商量个长便道理,却径来相投舅舅。”乐和道:“但有用着小人处,尽可出力而行,当得向前。”顾大嫂置酒相待已了,将出一包金银,付与乐和:“望烦舅舅将去牢里散与众人并小牢子们,好生周全他两个弟兄。”乐和谢了,收了银两,自回牢里来,替他使用。不在话下。 且说顾大嫂和孙新商议道:“你有甚么道理,救我两个兄弟?”孙新道:“毛太公那厮,有钱有势。他防你两个兄弟出来,须不肯干休,定要做翻了他两个,似此必然死在他手。若不去劫牢,别样也救他不得。”顾大嫂道:“我和你今夜便去。”孙新笑道:“你好粗卤!我和你也要算个长便,劫了牢也要个去向。若不得我那哥哥和这两个人时,行不得这件事。”顾大嫂道:“这两个是谁?”孙新道:“便是那叔侄两个最好赌的邹渊、邹润,如今见在登云山台峪里聚众打劫,他和我最好。若得他两个相帮助,此事便成。”顾大嫂道:“登云山离这里不远,你可连夜去请他叔侄两个来商议。”孙新道:“我如今便去。你可收拾下酒食肴馔,我去定请得来。”顾大嫂分付火家,宰了一口猪,铺下数般果品按酒,排下桌子。 天色黄昏时候,只见孙新引了两筹好汉归来。那个为头的姓邹名渊,原是莱州人氏。自小最好赌钱,闲汉出身,为人忠良慷慨,更兼一身好武艺,气性高强,不肯容人,江湖上唤他绰号出林龙。怎见得?有诗为证: 平生度量宽如海,百万呼卢一笑中。 会使折腰飞虎棒,邹渊名号出林龙。 第二个好汉名唤邹润,是他侄儿,年纪与叔叔仿佛,二人争差不多。身材长大,天生一等异相,脑后一个肉瘤,以此人都唤他做独角龙。那邹润往常但和人争闹,性起来,一头撞去。忽然一日,一头撞折了涧边一株松树。看的人都惊呆了。怎见得?有诗为证: 脑后天生瘤一个,少年撞折涧边松。 大头长汉名邹润,壮士人称独角龙。 当时顾大嫂见了,请入后面屋下坐地。却把上件事告诉与他说了,商量劫牢一节。邹渊道:“我那里虽有八九十人,只有二十来个心腹的。明日干了这件事,便是这里安身不得了。我却有个去处,我也有心要去多时。只不知你夫妇二人肯去么?”顾大嫂道:“遮莫甚么去处,都随你去,只要救了我两个兄弟。”邹渊道:“如今梁山泊十分兴旺,宋公明大肯招贤纳士。他手下见有我的三个相识在彼:一个是锦豹子杨林,一个是火眼狻猊邓飞,一个是石将军石勇。都在那里入伙了多时。我们救了你两个兄弟,都一发上梁山泊投奔入伙去,如何?”顾大嫂道:“最好。有一个不去的我便乱枪戳死他!”邹润道:“还有一件。我们倘或得了人,诚恐登州有些军马追来,如之奈何?”孙新道:“我的亲哥哥见做本州兵马提辖。如今登州只有他一个了得,几番草寇临城,都是他杀散了,到处闻名。我明日自去请他来,要他依允便了。”邹渊道:“只怕他不肯落草。”孙新说道:“我自有良法。”当吃了半夜酒。歇到天明,留下两个好汉在家里,却使一个火家,带领了一两个人,推一辆车子:“快走城中营里请我哥哥孙提辖并嫂嫂乐大娘子,说道:‘家中大嫂害病沉重,便烦来家看觑。’”顾大嫂又分付火家道:“只说我病重临危,有几句紧要的话,须是便来,只有一番相见嘱付。”火家推车儿去了。孙新专在门前伺候,等接哥哥。 饭罢时分,远远望见车儿来了,载着乐大娘子,背后孙提辖骑着马,十数个军汉跟着,望十里牌来。孙新入去报与顾大嫂得知,说:“哥嫂来了。”顾大嫂分付道:“只依我如此行。”孙新出来,接见哥嫂:“且请嫂嫂下了车儿,同到房里看视弟媳妇病症。”孙提辖下了马,入门来,端的好条大汉。淡黄面皮,落腮胡须,八尺以上身材,姓孙名立,绰号病尉迟;射得硬弓,骑得劣马,使一管长枪,腕上悬一条虎眼竹节钢鞭,海边人见了,望风而降。怎见得?有诗为证: 胡须黑雾飘,性格流星急。 鞭枪最熟惯,弓箭常温习。 阔脸似妆金,双睛如点漆。 军中显姓名,病尉迟孙立。 当下病尉迟孙立下马来,进得门,便问道:“兄弟,婶子害甚么病?”孙新答道:“他害得症候,病得跷蹊。请哥哥到里面说话。”孙立便入来。孙新分付火家着这伙跟马的军士去对门店里吃酒。便教火家牵过马,请孙立入到里面来坐下。良久,孙新道:“请哥哥、嫂嫂去房里看病。”孙立同乐大娘子入进房里,见没有病人。孙立问道:“婶子病在那里房内?”只见外面走入顾大嫂来,邹渊、邹润跟在背后。孙立道:“婶子,你正是害甚么病?”顾大嫂道:“伯伯拜了!我害些救兄弟的病!”孙立道:“却又作怪!救甚么兄弟?”顾大嫂道:“伯伯,你不要推聋妆哑!你在城中岂不知道他两个是我兄弟?偏不是你的兄弟?”孙立道:“我并不知因由。是那两个兄弟?”顾大嫂道:“伯伯在上,今日事急,只得直言拜禀。这解珍、解宝被登云山下毛太公与同王孔目设计陷害,早晚要谋他两个性命。我如今和这两个好汉商量已定,要去城中劫牢,救出他两个兄弟,都投梁山泊入伙去。恐怕明日事发,先负累伯伯,因此我只推患病,请伯伯、姆姆到此,说个长便。若是伯伯不肯去时,我们自去上梁山泊去了。如今朝廷有甚分晓,走了的倒没事,见在的便吃官司!常言道:近火先焦。伯伯便替我们吃官司坐牢,那时又没人送饭来救你。伯伯尊意若何?”孙立道:“我却是登州的军官,怎地敢做这等事?”顾大嫂道:“既是伯伯不肯,我们今日先和伯伯并个你死我活!”顾大嫂身边便掣出两把刀来。邹渊、邹润各拔出短刀在手。孙立叫道:“婶子且住!休要急速,待我从长计较,慢慢地商量。”乐大娘子惊得半晌做声不得。顾大嫂又道:“既是伯伯不肯去时,即便先送姆姆前行,我们自去下手。”孙立道:“虽要如此行时,也待我归家去收拾包裹行李,看个虚实,方可行事。”顾大嫂道:“伯伯,你的乐阿舅透风与我们了!一就去劫牢,一就去取行李不迟。”孙立叹了一中气,说道:“你众人既是如此行了,我怎地推却得开,不成日后倒要替你们吃官司。罢,罢,罢!都做一处商议了行。”先叫邹渊去登云山寨里,收拾起财物人马,带了那二十个心腹的人来店里取齐。邹渊去了。又使孙新入城里来,问乐和讨信,就约会了,暗通消息解珍、解宝得知。 次日,登云山寨里邹渊收拾金银已了,自和那起人到来相助。孙新家里也有七八个知心腹的火家,并孙立带来的十数个军汉,共有四十余人。孙新宰了两个猪,一腔羊,众人尽吃了一饱。教顾大嫂贴肉藏了尖刀,扮做个送饭的妇人先去。孙新跟着孙立,邹渊领了邹润,各带了火家,分作两路入去。正是: 捉虎翻成纵虎灾,赃官污吏巧安排。 乐和不去通关节,怎得牢城铁瓮开。 且说登州府牢里包节级得了毛太公钱物,只要陷害解珍、解宝的性命。当日乐和拿着水火棍正立在里门里狮子口边,只听得拽铃子响。乐和道:“甚么人?”顾大嫂应道:“送饭的妇人。”乐和已自瞧科了,便来开门,放顾大嫂入来,再关了门,将过廊下去。包节级正在亭心坐着看见,便喝道:“这妇人是甚么人?敢进牢里来送饭!自古狱不通风。”乐和道:“这是解珍、解宝的姐姐,自来送饭。”包节级喝道:“休要教他入去!你们自与他送进去便了。”乐和讨了饭,却来开了牢门,把与他两个。解珍、解宝问道:“舅舅,夜来所言的事如何?”乐和道:“你姐姐入来了,只等前后相应。”乐和便把匣床与他两个开了。只听的小牢子入来报道:“孙提辖敲门,要走入来。”包节级道:“他自是军官,来我牢里有何事干!休要开门!”顾大嫂一踅,踅下亭心边去。外面又叫道:“孙提辖焦躁了打门。”包节级忿怒,便下亭心来。顾大嫂大叫一声:“我的兄弟在那里?”身边便掣出两把明晃晃尖刀来。包节级见不是头,望亭心外便走。解珍、解宝提起枷从牢眼里钻将出来,正迎着包节级。包节级措手不及,被解宝一枷梢打重,把脑盖劈得粉碎。当时顾大嫂手起,早戳翻了三五个小牢子,一齐发喊,从牢里打将出来。孙立、孙新两个把住牢门,见四个从牢里出来,一发望州衙前便走。邹渊、邹润早从州衙里提出王孔目头来。街市上大喊起,行步的人先奔出城去。孙提辖骑着马,弯着弓,搭着箭,压在后面。街上人家都关上门,不敢出来。州里做公的人认得是孙提辖,谁敢向前拦当。众人簇拥着孙立奔出城门去,一直望十里牌来,扶搀乐大娘子上了车儿,顾大嫂上了马,帮着便行。 解珍、解宝对众人道:“叵耐毛太公老贼冤家,如何不报了去!”孙立道:“说得是。”便令:“兄弟孙新与舅舅乐和,先护持车儿前行着,我们随后赶来。”孙新、乐和簇拥着车儿先行去了。孙立引着解珍、解宝、邹渊、邹润并火家伴当,一径奔毛太公庄上来,正值毛仲义与太公在庄上庆寿饮酒,却不提备。一伙好汉呐声喊,杀将入去,就把毛太公、毛仲义并一门老小尽皆杀了,不留一个。去卧房里搜检得十数包金银财宝,后院里牵得七八匹好马,把四匹捎带驮载。解珍、解宝拣几件好的衣服穿了,将庄院一把火齐放起烧了。各人上马,带了一行人,赶不到三十里路,早赶上车仗人马,一处上路行程。于路庄户人家又夺得三五匹好马,一行星夜奔上梁山泊去。 不一二日,来到石勇酒店里。那邹渊与他相见了,问起杨林、邓飞二人。石勇答言说起:“宋公明去打祝家庄,二人都跟去,两次失利。听得报来说,杨林、邓飞俱被陷在那里,不知如何?备闻祝家庄三子豪杰,又有教师铁棒栾廷玉相助,因此二次打不破那庄。”孙立听罢,大笑道:“我等众人来投大寨入伙,正没半分功劳。献此一条计策,打破祝家庄,为进身之报,如何?”石勇大喜道:“愿闻良策。”孙立道:“栾廷玉那厮,和我是一个师父教的武艺。我学的枪刀,他也知道。他学的武艺,我也尽知。我们今日只做登州对调来郓州守把经过,来此相望,他必然出来迎接。我们进身入去,里应外合,必成大事。此计如何?”正与石勇说计未了,只见小校报道:“吴学究下山来,前往祝家庄救应去。”石勇听得,便叫小校快去报知军师,请来这里相见。说犹未了,已有军马来到店前,乃是吕方、郭盛并阮氏三雄,随后军师吴用带领五百人马到来。石勇接入店内,引着这一行人都相见了,备说投托入伙献计一节。吴用听了大喜,说道:“既然众位好汉肯作成山寨,且休上山,便烦请往祝家庄行此一事,成全这段功劳如何?”孙立等众人皆喜,一齐都依允了。吴用道:“小生今去也。如此见阵,我人马前行,众位好汉随后一发便来。” 吴学究商议已了,先来宋江寨中,见宋公明眉头不展,面带忧容。吴用置酒与宋江解闷,备说起:“石勇、杨林、邓飞三个的一起相识,是登州兵马提辖病尉迟孙立,和这祝家庄教师栾廷玉是一个师父教的。今来共有八人,投托大寨入伙。特献这条计策,以为进身之报。今已计较定了,里应外合,如此行事。随后便来参见兄长。”宋江听说罢,大喜,把愁闷都撇在九霄云外,忙叫寨内置酒,安排筵席等来相待。 却说孙立教自己的伴当人等跟着车仗人马投一处歇下,只带了解珍、解宝、邹渊、邹润、孙新、顾大嫂、乐和,共是八人,来参宋江。都讲礼已毕,宋江置酒设席管待,不在话下。吴学究暗传号令与众人,教第三日如此行,第五日如此行。分付已了,孙立等众人领了计策,一行人自来和车仗人马投祝家庄进身行事。 再说吴学究道:“启动戴院长到山寨里走一遭,快与我取将这四个头领来,我自有用他处。” 不是教戴宗连夜来取这四个人来,有分教:打破了祝家庄,壮观得梁山泊。直教天罡龙虎相逢日,地煞风云际会时。毕竟军师吴学究取那四个人来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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偈颂一百零二首 其六十二

未见岑大虫,狐胆先惊破。 密室不通风,家私狼藉了。 更说新开乳窦山,无端刻粪作旃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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