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青十二楼,万瓦浮云棱。
居者谁氏子,酒肉堆丘陵。
一一闲峨眉,舍此不为登。
清梦几时回,何曾舍虚凝。
本欲了万境,竟为景所绳。
我友子真子,士以古谊徵。
载书来上都,结刺车不胜。
插架备小筑,且以觞宾朋。
或人指之笑,谓此不能宏。
有如短尾航,又如刺翅鹰。
团疑恋壳龟,局类遭寒蝇。
卑卑形覆缶,短短射依堋。
行行频壁碍,倚倚难轩凭。
风立苦打头,月坐伤横肱。
寒足笼拥掩,炎躯甑炊蒸。
俯首忽见地,闭目可数层。
何当揽星辰,惟堪挂用缯。
君子促改办,不尔陋可憎。
我兴听是说,诸友无乃称。
交从二十年,我能识其膺。
彼腹椰子大,千卷贮亦曾。
体作黄冠朴,言乃水云僧。
岂其八尺高,而能碍晨兴。
瞻想西南北,众万皆环縆。
奈此归思何,犹然间骞腾。
世好巍粉饰,是态恶可惩。
元规尘可谢,肝胆醒春冰。
但使居者乐,勿使疑者升。
诸公敛戏语,俄然迭嗟矜。
携酒共过之,窗虚纳清澄。
员子眼力到,数来数归鹏。
拟乎天上人,天门杳不应。
为君出登赋,归来伴龛灯。
三年京国梦,一柱立不能。
我数无何乡,神尻以为乘。
昔《五经》、诸子,广书人物,虽氏族可验,而邑里难详。逮于太史公,始革兹体,凡有列传,先述本居。至于国有驰张,乡有并省,随时而载,用明审实。
案夏侯孝若撰《东方朔赞》云:“朔字曼倩,平原厌次人。魏建安中,分厌次为乐陵郡,故又为郡人焉。”夫以身没之后,地名改易,犹复追书其事,以示后来。
则知身生之前,故宜详录者矣。
异哉!晋氏之有天下也。自洛阳荡覆,衣冠南渡,江左侨立州县,不存桑梓。
由是斗牛之野,郡有青、徐;吴、越之乡,州编冀、豫。欲使南北不乱,淄、渑可分,得乎?系虚名于本土者,虽百代无易。既而天长地久,文轨大同。州郡则废置无恒,名目则古今各异。而作者为人立传,每云某所人也,其地皆取旧号,施之于今。欲求实录,不亦难乎!
且人无定质,因地而化。故生于荆者,言皆成楚;居于晋者,齿便从黄。涉魏而东,已经七叶;历江而北,非唯一世。而犹以本国为是,此乡为非。是则孔父里于昌平,阴氏家于新野,而系纂微子,源承管仲,乃为齐、宋之人,非关鲁、邓之士。求诸自古,其义无闻。
且自世重高门,人轻寒族,以姓望所出,邑里相矜。若仲远之寻郑玄,先云汝南应劭;文举之对曹操,自谓鲁国孔融是也。爰及近古,其言多伪。至于碑颂所勒,茅土定名,虚引他邦,冒为己邑。若乃称袁则饰之陈郡,言杜则系之京邑,姓卯金者咸曰彭城,氏禾女者皆云钜鹿。在诸史传,多与同风。此乃寻流俗之常谈,忘著书之旧体矣。
又近世有班秩不著者,始以州壤自标,若楚国龚遂、渔阳赵壹是也。至于名位既隆,则不从此列,若萧何、邓禹、贾谊、董仲舒是也。观《周》、《隋》二史,每述王、庚诸事,高、杨数公,必云琅琊王褒,新野庾信、弘农杨素、渤海高颎,以此成言,岂曰省文,从而可知也。
凡此诸失,皆由积习相传,寝以成俗,迷而不返。盖语曰:“难与虑始,可与乐成。”夫以千载遵行,持为故事,而一朝纠正,必惊愚俗。此庄生所谓“安得忘言之人而与之言”,斯言已得之矣。庶知音君子,详其得失者焉。